“我不饿。”
    梁洛铭将甜品拿在了手里，抽噎着拒绝。
    然后肚子就“咕——”地叫了一声。
    吴天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梁洛铭愣了两秒，说道：“我不饿，是肚子饿。”
    随后将甜品塞进了嘴里。
    吴天命哼笑了一声。
    “行。”
    “那让肚子吃饱点。”
    梁洛铭没说话，手上也没停。
    慢慢地就忘了哭。
    另一边，林跃捂着胃喊疼，让陆小八跑着给他倒水拿药，转移她的注意力。
    陆安南则盘腿坐在小镜子旁边。
    往两边左右看了看。
    又盯着小镜子看了一会儿，发现他其实也是会有反应的。
    只是反应异常的迟钝，眼睛许久会动了一下。
    在几个人身上缓慢迟钝地游走，眼神却十分的空洞，让人不清楚他究竟有没有将人看进眼里。
    “镜哥。”
    陆安南在他耳边，每隔一分钟就小声唤一句。
    这样叫了几声后，陆安南塞了支笔和纸在他手里。
    又小声凑过去道：“镜哥，你要不要再画一画？”
    他想知道小宝到底是因为什么死掉的。
    他呢？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小宝？
    小镜子拿了画笔之后，很快就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
    只是这一次的画面却并不是之前那样的血腥阴暗的黑色、红色。
    而是比较明亮的黄色、绿色。
    或许是因为陆安南只给了他一张画纸，小镜子将整个画面分割成了3x4的十二个格子，他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地画着。
    风格与之前的一致，一层叠着一层，是肉眼看不出来的3d效果图。
    苏云峰透过镜头，看着现场较为温馨的画面，抬手遮住眼睛长吁了一口气。
    没事，都会好起来。
    将梁洛铭和陆小八分开哄好后，时间都已经到了凌晨四点。
    也幸好是周六，有两天的休息时间。
    几人直接没睡，围在一起一块儿吃了顿早餐。
    然后一起看着小镜子画画，除却梁洛铭，其余人都在讨论着他画的究竟是什么。
    “这里肯定有朵花，还有猫，这有点像我们的家哎！”
    陆小八眯起眼，试探裸眼3d。
    陆安南也指了一块。
    “这好像是华清办公室吧？”
    “怎么还有个女的？”
    吴天命却挑了一下眉，看着有些像看方媛媛来找他们时的场景。
    梁洛铭正弯腰捡起飘落在地上的一张画票。
    吴天命看了一眼小镜子，镜三这能力，有点令人吃惊啊。
    陆安南还在叫唤。
    “镜哥这是什么能力啊，又能看到上一世，又能看到过去。”
    苏云峰透过视频回答。
    “老三这种情况是因为识神离体。”
    几人看过去。
    陆安南重复了一句：“识神离体？”
    苏云峰：“嗯，人一切对外界的认知学习能力都需要识神的参与，但是老三的识神不在。”
    “一般的自闭症患者都是因为缺乏部分的识神，并非是他们所愿，所以在外界看来，就缺乏部分正常的应对能力。”
    “老三他比一般的自闭症患者更显得呆滞，但是又遗留了绘画的能力，目的也挺直接。”
    就是向他们传达信息。
    “所以老三的识神是在某种原因下，自愿选择的离体，进而又与自己的元神联系上，才可以将他的识神看见的种种画面通过绘画复刻出来。”
    陆小八：“二哥，那怎么样才可以将镜哥的识神召回啊？”
    苏云峰：“他是自愿离体，便只能等，等他再自愿回来即可。”
    “你们多加点耐心，让他觉得安全，让他知道可以回来就行。”
    陆小八点头：“嗯！我会的！”
    苏云峰嗯了一声，看向梁洛铭。
    “我要挂了，小洛你待会儿将解码的画像发给我。”
    “好。”
    苏云峰：“别光好，这么吝啬一声哥啊。”
    梁洛铭顺坡下驴。
    “二哥。”
    苏云峰笑了一声，“好了，真下了，下周我就回来了。”
    “林跃你那检讨别忘了！”
    苏云峰突然加重了些语气。
    林跃摸了摸鼻子。
    “知道了。”
    这下是真的有些悔。
    他确实做得太过了。
    “以后不会了。”
    不用再拿着生命开玩笑。
    苏云峰哼了一声，“你最好记得！”
    苏云峰挂了电话。
    梁洛铭很快将小镜子新画出来的十二张图解码了出来。
    前面的几张，是他们分别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苏云峰裹着失去意识，将陆小八送到医院奔跑的场景。
    吴天命单手掌握机车，陆安南从失控的五菱车内跳出来，差点摔下去被吴天命反手扶了一把的场景。
    林跃满身是伤，无力沉进水底，眼睛微张，看着吴天命着急朝着他游去的场景。
    梁洛铭坐在许多的数据面板前，面无表情地盯着画面，在偷窥家族聊天群的场景。
    再往后，是吴天命在极限游乐场骑着机车空中飞跃，林跃在下方录像的场景。
    陆小八半夜痛苦睡不着觉，猛往嘴里塞糖的场景。
    林跃半夜不睡觉，练习暗器的场景。
    还有几副众人或在客厅内、或在凉亭、或在花园里，温馨相处的场景。
    最后两张倒是画了关于小镜子自己。
    一张是梁洛铭捡起画展的场景，一张是两人进屋接他的场景。
    看着这些画面，陆小八几人一个个的都不吱声。
    一时不知道到底先该教训谁。
    先该问什么。
    林跃手动移除了几张。
    只留下关于小镜子的两张，还有那几幅只看着画面，就能感受到温暖的那几张。
    林跃看着梁洛铭。
    “五哥，我觉得二哥只需要看到这些就可以，你觉得呢？”
    梁洛铭眨了眨眼，竟看着有些恶劣。
    “已经发了。”
    反正他那件事发现就发现，又不是什么危险事。
    吴天命、林跃以及陆小八三人同时沉默。
    陆安南站起来了。
    一个个地指责。
    “四哥，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玩这么危险的游戏？”
    “还有六哥，四哥玩你就让他玩啊？居然还瞒着我和小宝！”
    “你半夜还不睡觉！你不知道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吗？”
    吴天命和林跃幽幽地盯着他。
    最后陆安南又看向陆小八。
    陆小八立刻委屈巴巴起来。
    陆安南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啥。
    只怜惜道：“小宝，你以后要是再睡不着，晚上可以过来找我！”
    陆小八点点头。
    蹭着陆安南的胳膊撒娇：“七哥，你真好。”
    眼看着小镜子翻开纸还要再画，吴天命连忙拦住了他。
    “好了，镜三。”
    “你一晚上没睡，赶紧洗洗睡吧。”
    “我带他去洗漱，你们也快点回房睡觉去。”
    吴天命拎着小镜子站了起来。
    另一只手揉着陆小八的脑袋。
    “小宝辛苦了，快好好睡一觉。”
    随后，吴天命轻踢了陆安南一脚。
    “还想说呢，赶紧睡去吧。”
    林跃和梁洛铭也相继跟陆小八告别。
    “小宝，晚安。”
    管它现在几点，该睡觉了就晚安。
    陆小八摇着手，“哥哥晚安。”
    房间里很快安静下来，但是不再似之前那样，像是一个人沉浸在浓重的黑墨里，无法挣脱。
    她从黑暗中看见了光亮，可以让她舒心进入睡眠的光亮。
    以后不会再失眠了。
    哭是一件很耗费精力的事情，现在放松下来，又得到了发泄，陆小八的精神很快就弥散，渐渐陷入了沉睡。
    外面，几人互道安便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
    小镜子暂且需要人照顾，吴天命将其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吴天命给他调试好温度，放好洗水澡，打算再转身替人脱衣服的时候，被面前的人惊了一下。
    小镜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来到了他的身后，背靠着门。
    眉眼压得很低，看着人的时候，总觉得充满了不屑和阴鸷。
    见吴天命回头，他抬起了眼，嘴角上扬含了丝笑意。
    眼神却依旧冷若寒霜。
    “二次见面，你好。”
    吴天命站起身，背上惊起一股凉意。
    他竟然丝毫没有觉察到背后站了一个人。
    吴天命有些僵硬地冷硬问道：“你，是这条时间线的镜？”
    既然他能画出那些画，必然也能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
    镜戏谑地看着他。
    “是，也不是。”
    吴天命皱了一下眉，还想说什么，被镜反手推出洗漱间。
    继续靠在门边，只是转了一个方向。
    “不走，这是打算继续帮我洗澡？”
    吴天命被噎了一下，嫌弃地怒瞪了他一眼。
    总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拉回场子，可站在这里就莫名地觉得气势升不起来。
    “滚吧你。”
    吴天命最后有些恼怒地替他砸上了门，转身就走。
    等走出门，又意识过来，这是他的房间啊，他走什么？
    艹。
    吴天命再次回到房间，有些气闷地坐在沙发上拿起一本书，撑头思索着待会儿应该问些什么问题。
    镜站在洗漱间看着砸在眼前的门，眸光闪了闪，手指微动下意识地想推开它。
    却又很快意识过来，这里是安全的。
    他收回视线，转身盯向镜子内的自己。
    那里投射出来的，只有他自己。
    可是他知道，在那深处，还有七道视线，正在盯着他。
    可没办法啊，谁让他先争抢出来了呢。
    镜脱下衣服，在浴缸里舒舒服服泡了一个澡，围了一个浴巾便推开了门。
    对上吴天命刹时看过来的视线。
    唇角微勾，“书倒了。”
    “……”
    吴天命将书随手扔下，起身给镜翻了一些新衣服出来。
    “你先穿这些吧，待会儿量了尺寸。”
    “再给你把衣服送过来。”
    镜换上衣服，看向吴天命。
    “你接受速度挺快。”
    吴天命又坐回沙发上，倒了两杯水。
    随性地回视他打量的视线：“先谈谈还是送你出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再回自己房间？”
    他想通了一点，就是无论如何，这人不会伤害他们就是。
    至于他还藏有什么秘密，总会知道。
    镜笑了一下，眉间的阴鸷散去不少。
    他走过来坐了下来。
    “你这里没茶具啊，真不懂生活。”
    吴天命白了他一眼。
    “懂生活你自己买去。”
    “只有水，爱喝不喝。”
    镜笑了一下，没搭话。
    “你想谈什么？”
    “你方才说的是也不是是什么意思？”
    镜喝了口水，仿若在品茶似地。
    幽幽道：“表面意思。”
    ……
    这说跟没说不都一样。
    吴天命只好自己猜测。
    “不能透露？”
    “可以，但我不想说。”
    镜放松地靠在沙发间，坦坦荡荡，理所当然。
    吴天命彻底无语。
    不想讲话。
    指着后背墙壁，“你房间就在旁边，自己回去吧。”
    随后跳回床上，把被子一盖，啥事不管。
    这一晚，也是有些耗费精力。
    睡得倒是快。
    镜将灯和窗帘拉上，拿了支笔和书来到阳台。
    身子突然一僵，梁洛铭就在隔着一阳台的另一侧直直站在外面。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远方，没有发现他的出现。
    镜放松下来，靠在墙边看了一会儿。
    这是提前发现了自己所走那条路的奥法？
    镜没过多打扰，他时间也有限，想了想，又回到屋内，来到走廊，敲响了林跃的房门。
    林跃没睡，他在回顾心脏刺痛的那种感觉。
    这会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他坐在黑暗里，眸中的光明明灭灭。
    他一直知道自己是有问题的。
    而且挺严重。
    在黑暗里呆久了，他变得矛盾、冷血、漠视生命，质疑且并不相信别人。
    即使是苏云峰他们，他依旧会选择去不断地试探。
    挑衅他们的底线。
    他清醒且自知自己在消耗他们的包容。
    他只是很想知道，这份包容，可以持续多久。
    他想，他知道答案了。
    会直至死亡。
    所以，他该翻篇了。
    他不能一直让小宝朝着他的黑暗奔来，也不应该无视苏云峰肩上的大义，还有陆安南本性的良善。
    吴天命随性，梁洛铭顺从，他们都是会跟着大家的选择而动。
    林跃知道，他如果不愿意离开黑暗，最终的结果一定是将所有人都拉入深渊。
    因为过往的那些人事，糟践了小宝他们真诚的爱意。
    那就太不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