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苏姨将自己和林路开，以及杜若康的饭菜摆到了另一个客厅里吃。
    自从杜若康的污名被洗清后，他的各种职称和职位都已经恢复，变得忙碌不少。
    平日里都住在学校宿舍，但每逢节假日也还是会回到这里来。
    当时他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后，就找了一个陆小八他们都在客厅里的时间。
    “陆小八，陆安南，林跃，吴天命同学，我有话想跟你们说。”
    杜若康在沙发上坐得端正。
    陆小八放下手里的小方糕。
    “好呀，杜老师你是要回学校了是吗？”
    “我知道，在高校的老师，是不允许你在外面补习的，虽然我挺舍不得你的，但我和哥哥会去看你的。”
    杜若康愣了一下，“倒也不是。”
    在这里的几个月，是他被污蔑之后过得最顺心，也最轻松的日子了。
    苏姨做的饭菜也很合他的口味，苏云峰做的甜品也是外面买不到的。
    最主要的是这里热闹，有家的感觉。
    更更主要的是，这里的人不会觉得他啰嗦怪异，反正他们都没一个正常的，正好。
    而且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之后无论去哪里，估计都难以再找到这么合心意的地方。
    所以如果能继续住下来，就不要走了。
    他道：“我现在是公职身份，不能继续再在外面教书，但是我可以在这里当租客，免费给你们看看作业，交流几句重点课程。”
    “你们觉得如何？”
    重点在租客两个字上。
    吴天命倒是没想到他一向直话直说的人，居然也会拐弯抹角了。
    乐着逗他：“这个太麻烦你，如果被人发现，还以为杜老师你是在外面接单，不适合，我再请其他老师教吧。”
    “不行！”
    杜若康立刻否决。
    吴天命挑了一下眉，“为什么？”
    “因为……”
    杜若康皱着眉有些苦恼，一时没想到原因。
    吴天命继续说：“因为什么？如果杜老师你没有一个好理由，我很难办的。”
    杜若康语重心长：“因为，陆小八和陆安南同学的基础我已经明确了解，知道对他们用什么样的教学方式最好，其他老师就不一定。”
    吴天命：“没事，慢慢了解就知道了。”
    杜若康实在想不出什么其他理由，直接说道：“因为我要住在这里，我可以付房租！就这么说定了。”
    许是担心他们还会赶走自己，杜若康留下一沓现金就快步走了。
    吴天命在一旁乐得不可开交。
    将钱转交给苏姨。
    “苏姨，这是杜老师给你的道歉钱，说上次不应该出那个馊主意。”
    苏姨将钱收了，“哼，算他有良心！”
    当时虽然没大事，但是被绑的那瞬间是很害怕的好不啦。
    被苏姨带了些埋怨地看了一眼，林跃摸了摸鼻子。
    露出一个乖巧的笑：“苏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苏姨哼哼两声，“你别惹事就好。”
    林跃：他已经很乖了。
    晚上的时候，苏姨做了一顿大餐。
    林路开三人坐下吃饭的时候，还诧异了一下。
    “苏姨，今天什么日子吗？怎么这么丰盛？”
    苏姨将杜若康的钱又还了他一半：“你给我的钱，就当饭钱补贴了，这个给你。”
    “好好工作，把钱好好存着，以后买房子，娶个媳妇。”
    杜若康脑回路和苏姨明显不在一个频道，他有些担忧地发问：“啊？我不能继续在这里住吗？”
    苏姨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可以啊，你想住多久就住呗，又没人赶你。”
    “那你把钱还给我干什么？是不够吗？我转给你。”
    苏姨按住了他要转账的手。
    “够了够了，你钱多烧得慌啊，刚跟你说要好好存起来！”
    “那吴天命同学他们都同意了吗？”
    “同意了啊，而且这件事我说了算不就可以了？”
    她已经原谅了啊，本来也没怎么记仇。
    当时杜若康就已经道过歉了，这次怎么还拿钱来道歉？
    苏姨突然转过弯来。
    “哦，你是被四少爷说的，所以才给钱的啊？！”
    道歉都不是真诚的！
    苏姨再好的脾气，也有点生气了。
    杜若康不明所以。
    “不是啊，这是我自愿给的。”
    苏姨心情顺了几分。
    “不是被强迫的？”
    “那肯定不能是。”
    他是一名有原则的老师。
    “行吧，我原谅你了。”
    杜若康：？原谅他什么。
    算了。
    “那我能继续在这里了住吗？”
    “你这人，我还能赶你走不是？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杜若康眉眼展开，“那就好。”
    “苏姨你的酱肘子是烧得真好。”
    杜若康很快就眉眼开笑地吃 起来了饭菜。
    今日的饭菜比那一日还要丰盛。
    因为陆小八他们回来，苏姨高兴，就多做了一些。
    三人陆续将饭菜摆上桌，正准备吃饭。
    陆震就过来了。
    苏姨看了他一眼，这个人对小宝小姐还是挺好的。
    就站了起来，问他：“陆先生，还有什么需要吗？”
    陆震摆摆手让她坐，自己也坐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苏姨，我爸让我来跟你说，还是跟前几天一样，过去一起吃吧，别因为他还让你们坐在这里吃饭。”
    苏姨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放。
    “这里吃饭怎么了！”
    “这里吃饭可以直接看电视，讲话，都宽敞的！”
    “你爸倒是蛮好的笑的！”
    “他是以为自己身份高贵，还是以为那个地方吃饭金贵些了？”
    陆震眨了眨眼，连连摆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姨哼了一声。
    “我是没读过什么书，但是你什么意思我还是看得清的好吧！”
    “小宝小姐和安南少爷之前在陆家里吃了什么样的苦你们吗？”
    “当时他们受苦的时候不见你们来找，现在他们好了你们来找了？要你们有什么用啊！”
    “锦上添花不如雪上送碳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说到陆家的时候，苏姨又想起了那个下着大雪的夜晚。
    那个晚上，那个决定，改变了他们所有人的未来。
    苏姨眼眶里泛红。
    说话声音渐渐变大，就冲着陆老爷子的方向喊：“结果现在找来了，还不想着在未来帮着他们！”
    “如果你做得好，还要担心他们跟你站在对面吗？”
    “小姐少爷他们为什么会站在你的对面，为什么不想想是不是你自己做错了什么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为什么不想想是不是这个世界亏待了他们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你风光伟大！你志向高洁！你磊落方正！”
    “然后不分青红皂白，不念血脉亲情，六亲不认地将认为是孩子们的错，要把他们抓进牢里！然后说自己是迫不得已！”
    “你要不要脸啊！”
    “你们要是好好护着他们，他们能这样？生而不养，到头来还落得一个公正无私的好名头！我呸！”
    “你要是好好自己待着别过来在他们眼前晃悠，我还觉得你是个汉子，现在又当又立，还想要别人给你好脸色，要求这要求那的，人老了，脸皮就厚了是不是？”
    “你是不是以为你那个位置多了不起啊！”
    “我告诉你，这里才是我们作为主家正常吃饭的地方！你那里就是待客的位置，冷冷冰冰的，最适合你一个人了！”
    “前几天陪你一块吃，是看在小姐少爷的面子上，你自己不要脸，就别来找骂！”
    “你们没来之前，我们都是跟小姐少爷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
    “是我们自觉，才搬到这里来，你倒好，什么身份就想跟小姐他们一块吃饭，现在还觉得叫我们过去是施舍我们了？”
    “我呸！”
    陆震都被她骂懵了。
    刚发出了一点声音，就被苏姨瞪了一眼。
    “我说的有问题！”
    “呃，没……”他只是佩服她，说了好多他不敢说的话啊。
    “我就是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刚才说了不少成语，挺有文化的。”
    苏姨翻了个白眼， “听得多了，就会了不是很正常？”
    “嗯嗯，是这个理。”
    “苏姨，您慢慢吃。”
    陆震灰溜溜地挪了回去。
    他爸正铁青着脸坐在主桌上，面前摆放着丰盛的食物。
    连头顶偌大的吊灯都显得冷清。
    和那边的热闹和温馨，对比明显。
    陆震小心地在对面坐下。
    “爸。”
    陆老爷子语气沉沉。
    “陆震，你说，我真的错了吗？”
    他从小就在要为人民，要为世界奉献的教育下成长。
    国家和小家，他要对得起一个，也总得放弃一个。
    如果可以，难道他就不想好好将几个孩子养大吗？
    如果这几个孩子打算做坏事，毁灭世界，他也要纵容吗？
    他为了众生，又有错吗？
    陆震犹豫了一下。
    “爸，我觉得其实你也不用想得那么远。”
    “而且现在这些事，小宝他们都做得挺好的，哪里就做坏事了？”
    “你以他们会做坏事的心态去与他们相处，本来就不公平。”
    “有时候吧，你确实有点太强势了，跟他们相处，你柔和那么一点点。”
    陆老爷子沉默了几分钟，拄着拐杖站起来。
    “你妈你大哥二哥，也都对我这么说过。”
    “你慢慢吃吧。”
    陆老爷子走到客厅，看了苏姨他们饭桌一眼。
    电视开着，三个人就着一个电视情节谈论着什么。
    热热闹闹的。
    苏姨看见他，狠狠白了他一眼。
    陆老爷子垂下眼，慢慢上了楼。
    第一次，他被人这么不客气地骂了一遍，可是那些话他又没办法反驳。
    人不能什么都要。
    他因为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想法，弄丢了陆绩，后来又弄丢了妻子。
    现在是几个孙子孙女。
    他真的错了？
    如果承认，那他这辈子，岂不就是一个笑话。
    陆老爷子不知道，他内心非常纠结。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坚持没有错，他不觉得自己救世救民的理想有什么问题。
    或许，他真的老了。
    竟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初心。
    陆老爷子一夜未眠。
    或许他真的错了吧，但他不会回头。
    这条路，他会一直走下去。
    吃饭的时候，陆老爷子依旧是一个人。
    陆震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苏姨正在打扫一些简单的卫生。
    林路开在晨练。
    杜若康已经回了学校上课。
    吃完饭后，陆老爷子在花园里晃荡，打算看看陆小八几人。
    却一直不见人影。
    林路开一直在旁边瞥了一眼。
    上前搭话：“陆老爷子你的想法改变了没有？”
    陆老爷子不屑于撒谎。
    “很抱歉，这个没有。”
    “我不觉得自己为了国家，为了人民有什么错。”
    林路开点点头，笑了笑：“这个当然没有错，我所做的事，虽然不比你，但是也奉献了我的全部。”
    “因为这个身份，我父亲葬礼的时候我没有回去，我妈因此不愿意跟我联系，我妹妹虽然表示理解我，但其实我也知道，她也怨我。”
    “因为我没办法一直跟在她的身边保护她，在她们需要我的时候，我总是不在。”
    “我只能用钱来弥补这些亏欠，这是我欠他们的，太多了。”
    “我可以说我对国家，问心无愧，但是我欠他们的。”
    林路开看向陆老爷子。
    “老爷子，你知道吗？你错的不是这个想法，你错的是你有这个想法，你还偏偏要别人也接受你这个想法，你要让别人认同你的价值观，还得跟你一样，你还妄想要更多的感情。”
    “以苏姨的话来讲，你这种行为是自私。”
    “可……”
    林路开打算他。
    “我就问你几个问题吧，陆小八平日里喜欢吃什么？玩什么？陆安南呢？喜欢什么？”
    陆老爷子张了张嘴答不上来。
    林路开摇了摇头。
    “为了国家和人民，很宏大的愿望和理想，可你连自己的孙子孙女喜欢什么都谈不出来还说你爱他们？你只是愧疚，想让他们原谅你减轻这个负罪感而已。”
    “你既然选择了就应该承担你选择的一切。”
    “好好体会这个愧疚吧，我作为人民中的一员，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