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驱急雨洒高城,云压轻雷殷地声。
贫瘠而干涸的西漠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如今日这般的极端天气了。
大漠中的小城,此刻乌云压顶,遮天蔽日,如瀑般的雨水倾泻而下,像是那天河决堤般要将小城瞬间淹没,可无论那风暴如何猛烈,雨水如何倾泻,小城依然矗立在那里,没有一丝变化。
狂暴的劲风穿过那一排排树木进入城中之后,变成了拂面清风,连一页窗纸都无法穿透;豆大的雨滴打在那干涸的地面之后,迅速被土地吸收,连一洼水坑都无法积聚。
城中百姓的生活一切如常,并没有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而有何变化。
但就在这平静如常之中,突然一则消息如平地惊雷般在小城中炸响,迅速地传遍了城中的每一个角落。
边城被围了!
带来这则消息的是一个为赶时间,想要冒雨出城赶路的商队,这个商队长期行走在后唐和西辽之间,做一些瓷器、药材之类的贩卖生意。
今日,虽然大雨瓢泼,但为了能在指定的日期之内,将手中的一批药材送到客人的手中,他们也只能冒雨赶路了。可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一向畅通无阻的边城,今日却遇到了大麻烦。
商队出城往东行出不到两里,突然发现前方居然出现了大量西辽骑兵,已将整个往东行进的道路封了个水泄不通,商队掌柜的立刻派人前去询问,结果对方不由分说直接将人给赶了回来,也不说明原因,只是不让通行。
无奈之下他们只得重新返回边城,准备从其他方向出城再绕过那些西辽骑兵继续东行。
可令他们震惊的是,无论他们从哪个方向出城,不出两里都会遇到西辽骑兵地拦截,甚至在他们朝西行遇到阻截派人前去问询时,派去的两人竟然直接被斩杀在了当场,这令那掌柜被吓得魂不附体,当即掉头发疯似的跑回了城中。
临逃之前,他曾远远地透过雨雾见到那些拦路骑兵的身后,有大量的西辽轻重骑兵正在列队,这分明是在为下一步的攻击行动,做着最后的集结准备。
茫茫大漠之中,方圆两百里都没有其他城池,这么多的骑兵集结还能攻击哪里?答案显而易见。
当惊魂未定的掌柜回到城中之后,他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与他关系颇好的另外两支商队,顿时一传十,十传百,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到了小城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所有人都傻了,三十年来,不论是后唐、南蜀还是西辽,都不曾对边城动过心思,这不但是因为边城地处荒漠,贫瘠渺小,更是因为这座小城已经成为了三国民间商贸往来的一座驿城。
三十年前,后唐大帅吕超曾在此率军力敌西辽和南蜀的联合攻击,让两国军队特别是辽军在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不下十万人的枯骨就掩埋在边城外这茫茫的大漠之下。
本来边城已可顺理成章地划入后唐版图,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最终大帅吕超竟然悄无声息地率军撤出了小城,并和其余两国签订了一个五十年的条约,约定五十年内,任何一国不得出兵占领边城,也不得将战火蔓延到边城之内,因此才有了边城这三十年来的太平。
可如今,五十年的和平契约尚未到期,居然有人发兵围城,而且极有可能还要领军入城,到底是何居心,一时间边城内谣言四起,风声鹤唳,不管是原住百姓还是商贾旅人,全都惴惴不安,心中忐忑。
眼见小城风雨飘摇,城中立刻有一些德高老者、殷实富户、甚至黑市大佬都站了出来,他们联合起来派人出城向围城的西辽军队进行交涉,并询问原由,结果得到了一个更加不好的答复。
城中有人窝藏杀害西辽数百将士的凶手,若是不把窝藏之人和那名凶手交出,那么西辽大军将会屠尽边城。
最终在出城交涉之人的苦苦哀求之下,西辽大军给出了半日的期限。
其实与西辽大军交涉的那些人并不清楚,所谓的半日期限,只是阚图为了顺利找出那名少年的手段而已,免得等大军杀入城中,那名少年死在了乱军之中就不好找寻了,毕竟他还要拿那名少年的人头去向家族交差。
消息传回,城中一时间议论四起,但几乎所矛头都指向了那名杀了辽兵数百人的凶手和窝藏他的人。
终于,有人发声,说前日亲眼见到牛肉铺子那名新来的胖伙计,深更半夜地背着一个垂死少年回去了牛肉铺子那边。也有知情人立刻告诉众人,那名新来的胖子伙计,其实是豆腐坊那张寡妇的儿子,名叫李牛,外出谋生多年,近日才返回边城。
一时间群情激愤,纷纷出言指责那寡妇的儿子李牛多管闲事,甚至有些人还言语恶毒地咒骂李牛,说他真是个扫帚星,一回来就给大伙儿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干脆死在外面算啦,更有过激者立刻就纠集众人,要前往豆腐坊找那李牛算账。
听到消息,李牛担心娘亲有什么意外,赶紧背上仍是昏迷不醒的少年就朝家里赶去,春燕和吕飞也紧随其后,老刘头儿想了想,也关了铺子跟了上去。
豆腐坊外,愤怒的小城百姓已将小小的作坊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名体态丰腴的妇人正独自站在作坊门前,双手抱胸,泪水盈盈,身上满是砸碎了的蛋壳蛋液和一些烂菜叶子,显得无助而可怜。
“让你那该死的儿子出来,给大伙儿一个交待!”
“是呀,让他自缚去城外请罪,我们可不愿陪他一起死!”
“就是,真是个祸害呀,回来干什么,死在外面好了,真是害人不浅呀!”
各种质问声,咒骂声不断在响起。
妇人想要说话,可还没等她开口,又有几枚鸡蛋朝她头上扔了过去,吓得她赶紧闭上双眼,掩紧嘴唇。
忽然,一枚拳头大的石块从人群之中朝妇人额头砸去,若是被砸中,妇人免不了会当场头破血流。
噌——,一声轻响,那枚石块顿时被从中剖开,一分为二地朝两旁飞去。
众人眼前一花,一名腰间挎着一柄破刀的胖子青年背着一名少年出现在了当场,挡在了妇人身前。
他目光冷冷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恶狠狠地开口说道:“谁敢再欺负我娘,我杀了他!”
话落,他抽刀出鞘纵身而起,一跃跳上了旁边的一棵冠如巨伞的老槐,刹那间又一跃而下回到原地,就在众人一头雾水,不明白他在干什么的时候,满树枝丫纷纷坠落,庞大的树冠瞬间变为一地断枝落叶,树上竟没有留下一片枝叶,剩下的只是一棵光秃秃的树干立在那里。
全场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