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解官大怒,反手就“啪”地给了他一记耳光。
那边,几个穿怀庆府号衣的捕快登时大怒,鼓噪着涌上来。
一个个手按刀柄,形势一触即发。
巡抚衙门的解官,一向是趾高气昂惯了,哪会怕这小小怀庆府的捕快。
而且,他们还剩下十七八个,人多势众。
虽然对上马贼,一个个手酸腿软,不敢上前拼命。
但对着同行,那是丝毫不怵,“锵啷啷”拔刀在手,将剩下的五六个怀庆府捕快围在垓心。
解官缓缓拔刀出鞘,指着那个捕快,咬牙切齿地道:“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省里的军饷,在你们地头被劫,你居然敢说不关你事?”
“地方不靖,盗贼横行,光天化日之下打劫饷银,你们这群废物,都是干什么吃的?”
他摆摆手,示意属下收起兵刃,自己也将腰刀插进皮鞘。
冷然道:“他们每匹马上,驼了最少两千两银子,跑不快的。”
“不到五十里,就是牛头山。”
“等他们进了山,咱们有一个算一个,就都洗干净脖子,等着受死吧!”
他环顾四周,大喝道:“兄弟们,现在,都给我上马。”
“追!”
“咱们这几十个人,哪怕再死掉一半,也得把他们的箭耗光了,马累残了,到时候,剩下的兄弟,总还有条活路……”
众人面面相觑,都眼神闪烁,满脸惧色。
解官正要发怒,只听见蹄声清脆,岔路上远远的又来了两骑。
他咬了咬牙,挥手道:“弓上弦,刀出鞘。”
“特么的,都动起来,听我的号令!”
官差们如临大敌,一个个手忙脚乱地取出兵器,到处找地方躲避,戒备森严。
陈子灿也跳下马车,躲在马匹后面,拍了拍车窗,叮嘱扣儿千万不要出来。
这辆车,是王鹤鸣专为行走江湖打造。
车厢壁里夹着铁板,刀箭难伤,十分坚固。
其实躲在里面更加安全,但他只怕看不到好戏。
很快,两匹骏马一溜小跑着过来,大家都松了口气。
马上骑着一男一女,男的一身黑衣,黑色的大氅,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半伏在马背上,好像不太舒服。
女的身材娇小,曲线玲珑,穿着淡紫色的衣裙,脸上罩着黑纱。
偶尔有风吹过,就会露出白皙尖俏的下巴。
两人走近,看着这满地狼藉,都勒住马缰。
女子道:“大哥,死伤了好多官差。”
那男子勉强坐直身子,慢慢抬起头,脸色蜡黄,眼睛里都是血丝。
他嘶哑着嗓子问:“官差?”
“这,这是怎么了?”
众人无言。
忽然,有一个衙役犹犹豫豫地道:“你,你是泰州府,王——王名捕?”
那满脸病容的男子转头看向他,无力地点了点头:“你,认得我?”
那捕快兴奋的差点儿跳起来:“王捕头,王名捕,真的是你啊!”
“我是刘大山啊,五年前,您追捕采花贼段玉郎,到过我们怀庆府衙门。”
“咱们在杜员外家后院抓住那厮,还是我给你带路来着,您还记得吗?……”
泰州府名捕王知远?
这可是六扇门里大名鼎鼎的人物,传说他一生中追凶缉盗,从不失手。
就连曾经纵横黄河两岸十几年,号称快刀无双的独行大盗莫秋雨,也被他追到穷途末路,在白马渡被斩断右臂,捉回泰安。
段玉郎,虽然只是个声名狼藉的采花大盗,但一身下毒使暗器的本领,也是让人十分忌惮。
尤其,是身上藏着的六筒搜魂针。
每筒一百零八枚,细如牛毛,用机铦发射出来,无声无息,密如急雨,能够洞穿皮甲软铠,还喂了剧毒。
栽在他手上的侠客、捕快不计其数。
最终,他就在这怀庆府杜家后院,杜员外的七夫人床上,被王知远堵住。
六筒搜魂针用尽,被剁掉两只手掌,生擒活捉。
那一战,许多怀庆府的衙役,都曾亲眼目睹,被传的神乎其神。
王知远盯着他的脸,缓缓点头。
那捕快高兴的快要疯了,扑过来抓住他的马笼头,跪倒在地。
回头高声招呼众人:“快跪下!都跪下!”
“王名捕来了,咱们都有救了!”
“快、快,大家一起求求王名捕……”
大家都回过神来,怀庆府的几个衙役也慌忙挤上来,跪在马前嚷嚷着:“王名捕,王大人,请你可怜可怜兄弟们,救咱们一命吧……”
巡抚衙门来的解差们你看我,我看你,王知远的大名,他们当然听过。
这时候已经是走投无路,好容易抓着根救命稻草,谁敢轻易放手?
解官带头,扑通跪下,后面呼呼啦啦跪了一地。
就连几个受伤的,都挣扎着趴在地上,拼命求告。
只有陈子灿站在人群外面,左顾右盼,鹤立鸡群。
名捕?
铁手?无情?都不像啊!
这男人病怏怏的,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眼看着再说几句话,保不准就会从马背上掉下来,一命呜呼。
求他救你们,拜错大神了吧你们?
果然,那男子捂住胸腹,痛苦地咳嗽了几声,哑着嗓子道:“是马贼吧?”
“我最近身上有伤,怕是辜负了各位……”
跪在地上的几十个官差,无不嗒然若丧,抬起头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就像在沙漠里看到一眼清泉,走近了,才发现只是海市蜃楼。
那个最先认出他的捕快还不死心,使劲点着头:“是,是马贼。”
“王名捕,您慧眼如炬,看的一点儿都没错!”
“几个马贼劫走了军饷,兄弟们死伤惨重,您就给指条活路吧!”
王知远沉吟了一下,仔细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尸体,终于点点头。
“几个人?”
众人无不大喜过望,又开始乞求,那捕快没反应过来:“什么?”
王知远喘了口气,嘶声问:“马贼几个人?”
“五个,就五个……”捕快反应过来,连忙回答。
王知远点点头,侧头看着抱孩子的妇人:“挺可怜的!”
“五个人,你应该能对付,能帮,就帮一把吧。”
那妇人目光宁静,丝毫不为所动。
“大哥,你伤的这么重,我不去!”
王知远叹了口气:“都是当差的兄弟,碰上了,没有办法!”
“孩子我抱着,你去。”
“这马蹄印很深,应该走不远,解决了再回来。”
“我,没事的……”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妇人担心地看着他:“我如果不在身边,遇到那些人怎么办?”
“不行,我不能离开!”
王知远脸上泛起潮红:“我说了,我没事!”
“快去吧,真碰上那些人,你在也没有用。”
“谁在,都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