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君却夹都没夹许副庄主一眼,侧过头,看着站在阴影里的豹子。
微笑道:“这位想必姓亢?”
“不如,还是你来?”
许副庄主勃然大怒,低吼一声,大步向前。
斩马巨剑呼地抡起,在头顶盘旋飞舞,带动身体掠地而起,又猛然反撩出去。
宽大的剑锋有如铁铲,砰地一下,倒卷起大片泥土砖石。
带着破空的厉啸,朝沧海君劈头盖脸打去。
在冰雹般的碎砖乱石之后,许副庄主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流光,飞鸟投林般向沧海君当胸刺去。
这一剑初起时,声势骇人。
但最后这致命一击,却由刚化柔,显得轻灵飘逸,全无半分烟火气。
显然,他在这斩马剑上造诣非凡。
陈子灿在心中喝了声彩,宋家庄果然藏龙卧虎,看他出手,阴阳互转,刚柔相济。
至少,也是个大乘入象境的高手。
蓦地,宋将军惊叫道:“不可……”
忽然,沧海君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下,只靠背部肌肉蠕动,倏地平移两尺。
任那一大蓬暴雨般的碎屑,掠着身边飞过。
然后,像一片风中激起的飞絮,贴上了许副庄主的后背。
这时,才听到一阵密如急雨的“笃笃”声响,吊桥的桥面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钢针。
这些钢针细如牛毛,入木三分。
在阳光下,闪着幽蓝的光芒。
大家这才明白,原来他斩马剑卷起那堆碎石砖屑,并不是为了掩护随后的剑招。
而是为了隐藏,这不知何时发出的无数钢针!
看到满地的钢针,每个人,都感觉后背发凉。
这一招极为阴险,一步一计,上来就欲置人于死地,实在不像是名门正派的手法。
许副庄主在半空中,已经感觉到身后有异。
正要旋身反斩,颈侧一痛,已经被针尖抵住了颈动脉。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嘭”地一声,重重落在桥面。
仰着头,一动都不敢动。
沧海君右手指缝间,夹着一枚蓝汪汪的钢针,眼中波澜不惊。
他冷声问:“我们往日有仇?”
许副庄主额头青筋直跳,想摇头,又不敢,样子颇为狼狈。
沧海君收回钢针,拈在手上看了看,缓声道:“前两年,采花贼段玉郎在怀庆府失了风。
“他那六筒随身携带,让江湖豪杰闻风丧胆的搜魂针,从此不知下落。”
“原来,却是落在了你手上。”
“哼!”
他语气转厉:“这暗器一发就是一百零八枚,还喂了药,可以说歹毒无比。”
“既然,我跟你无怨无仇,你怎么就敢直接用他来对付我?”
“早就听说你出身匪类,手段狠辣,果然……”
话没说完,忽然一翻腕,擒住许副庄主在袍袖中,暗暗曲起的手肘。
发力一抖,连续几声咔嚓脆响,大臂、小臂、肩头,几处关节全部脱臼。
同时,手中多了一个两寸粗,五寸长的铁筒。
许副庄主的右手,如死蛇般垂在身侧,疼的冷汗直流。
宋将军一摆手,立刻有两个弟子过来,将他搀了下去。
沧海君低头看着那根铁筒,叹息道:“若不是你这些年,无大恶迹,也剿除了几个流窜到怀庆府的歹人。”
“今日我必杀你!”
“以后,好自为之吧……”
说完,五指一收,喀喇声响,那筒搜魂针,就变成了一坨废铁。
宋将军躬身一揖,沉声道:“我许兄弟出手不知轻重,多谢阁下宽宏大量。”
“以后,我不会再让他用这搜魂针。”
说完,手一挥,身上的大氅如一片红云般飞出。
穿过三四丈深的门洞,长了眼睛般,恰好落在一个管家打扮的老者怀里。
大氅下,是一身宝蓝色劲装,裹着高大强健的身体,看起来威风凛凛。
宋将军直起身,一字一句道:“既然,阁下不肯赐教姓名来历,那就先让我掂掂你的斤两,看你配不配喝宋家的这一杯酒!”
沧海君颔首道:“好!”
身形微拧,似正似斜,一步踏出。
宋将军被他气机牵引,仿佛看见一条巨龙自深渊中腾起,夭矫飞舞,迎面扑来。
他怒吼一声,含胸拔背,整个人,变成了一张拉满的强弓。
左手并指如刀,裹着劲风,直射对手咽喉。
右拳横如铁栓,将胸腹间的空门封死。
宋将军早就到了大乘境界的巅峰,出手随心所欲,这一拳完全凭着灵觉所发,攻守兼顾,势如山崩。
沧海君那一步,却并没有落下去。
在宋将军眼中,他的身形,似乎不可思议地在空中停顿了刹那。
宋将军那凌厉无比,直取咽喉的一箭,就变成了当胸而去。
宋将军心中微凛,左掌急缩,护身的右拳崩出,直冲对方面门。
沧海君衣袖飞起,像一朵乌云般,裹住宋将军左手。
手臂,仿佛没有骨头般缠绕上去,绞劲突发。
左脚抢进中门,肩头一沉,滑过宋将军拳锋,向他肋下撞去。
饶是宋将军缩手的快,被沧海君右手一绞,声如裂帛,生牛皮护腕上的铜钉四射飞溅。
连着小臂上的衣袖,都片片破碎,蝴蝶般随风飘散。
转眼间,他就失尽了先机。
间不容发之际,他身体微微右旋,袍底一脚无声无息地飞出,踹向沧海君小腹。
但对方的右拳,仿佛早就等在那里,宋将军只觉得足底一震,身体已经炮弹般飞出。
穿过炮管似的城门洞,飞向看热闹的人群。
大家齐声惊呼。
但宋将军半空中一个倒翻,砰地一声稳稳落地,脚下的几块青砖裂成齑粉。
刚才对方那轻描淡写的一拳,正中他足底涌泉穴。
虽然他脚上这双皮靴,鞋底用八层牛皮缝衲,中间,还夹了两层钢板。
但这一拳的拳劲,还是沿着小腿直冲上去,自己的内劲,被接连击溃。
从然谷,到太溪,到三阴交,再到地机……
整条小腿都又酸又麻,动弹不得。
宋将军双眼通红,强压住体内翻腾的气血。
他从来,没有碰到这么可怕的对手。
恍惚间,又回到了甑口寨的山头,自己浑身浴血,紧咬牙关,将一个又一个扑上来的敌人,杀死在脚下。
棍折了用刀。
刀缺了用拳。
拳肿了就撕、就咬……
他虎吼一声,抬起依旧麻痹的左脚,重重踏前一步。
“蓬”
地上青砖碎裂,然后是右脚……
他迈开大步,每一步下去都是砖石四溅,如狂怒的夔牛,向着正在和豹子近身缠斗的沧海君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