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集英巷,盛家的马车队伍即将出发去往城外玉清观,刘妈妈与奶娘单妈妈两个人带着一众侍女丫鬟婆子们反复的查看马车,并清点要带去的东西。
大娘子王若弗端坐在盛家的马车内,就等着出发去往玉清观,去看她心心念念的老儿子盛家小七盛长林,她不敢太过催促,因为在她心里同样盘算着有没有遗漏。
盛家后门,盛家四姑娘盛墨兰带着侍女种露和侍女云载在怒视这自己的三哥哥盛长枫,只见盛墨兰生气的说道:“三哥哥,怎么如此小事你都办不好呀,你亲妹妹我平日里可曾有事求你?
家里的马车都被父亲和大娘子用了,如今我想去玉清观看小七,我不求你能弄来家里的马车,去伢行雇总可以吧?我出银钱,这还不成?你当哥哥的,身上的银钱都去买胭脂水粉哄你房里的小妖精,不给你妹妹我用也就罢了。
怎么?雇辆马车垫付一下都不成吗?眼看大娘子他们就要出发了,我可不想跟他们一路去玉清观,说不定又要斥责我呢。”说着,只见盛墨兰就要上手去拍打自己哥哥盛长枫。
盛长枫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先是炸毛,接着委屈,之后小声说道:“四妹妹,你可不要乱说,我哪有给我房里的人买胭脂水粉,这话若让父亲或者二哥哥听了去,可不得了,回头大娘子找上来,这麻烦不落在阿娘头上,就是落在我头上,一顿板子打下来,说不定会被罚跪祠堂的。”
盛墨兰不依不饶的说道:“妖儿艳儿,狐儿猫儿的,你等着我告诉阿娘去,看她怎么收拾你,哼。”说着,盛墨兰就要走,不过不是林栖阁的方向,而是盛家正门处。
盛长枫边跟着自己妹妹盛墨兰,边解释道:“什么猫儿狗儿的,人家是媚儿,哎呀,我与说这些做什么呀,墨兰,好妹妹,你这是要做什么去?你要去告发你亲哥哥吗?为了一个小七,他把我盛家一辆马车带去了玉清观,长期听用,你哥哥我这秀才都要走路去参加诗会,都被汴京的文人公子们笑话了。
到底我是你亲哥哥,还是他是你亲弟弟,不就是雇一辆马车吗?我这就去伢行,你去哪?你别去,那是大娘子的马车,别去触霉头,你站住,站住。”
盛墨兰倒是站住了,气哼哼的说道:“三年前,在扬州府,二哥哥中了秀才,你次年也中了秀才。我和阿娘本觉得你上进,如今二哥哥中了举人,你呢?还是你的秀才,亏你说得出口。阿娘说得对,你自己就是个提不起来的,哼。
与其指望你,我看还是将来指望小七吧,你说小七不是我亲弟弟?呵呵,可他叫我一声四姐姐,有时候比叫如兰和明兰都要亲呢,他还说我是盛家最漂亮的姐姐呢,哼。倒是你这个亲哥哥,看着你妹妹我着急,一点办法也没有,哼,不理你了。”
盛长枫和盛墨兰的这一阵互相拉扯劝解无用,加上互相指责冷嘲热讽引起了盛家马车队伍的注意,大娘子王若弗掀开马车窗帘看了看,皱着眉头,本不想理睬,但身为盛家掌家大娘子,有管束家中子女的义务和责任,无关嫡庶。
把这对兄妹丢给妾室林噙霜?可以,但若让外人知道的话,那笑话的可就是她大娘子王若弗了,万一让有心人挖出当年扬州府的一些事,那她这“扬州笑话”就升级为“汴京笑话”了,早上才说过自己官人盛纮,可别应在自己身上。
大娘子王若弗叫过刘妈妈,交代了几句,刘妈妈自然明白大娘子的意思,只见刘妈妈走过来,问清事情原委,盛长枫有心隐瞒,可盛墨兰着急啊。
人家刘妈妈给足了这对兄妹的体面,说话客气,好听,并且把当前问题落在实处。还说去大娘子那里帮忙问问,即使不成,人家起码是给你问了,你还能说些什么?
刘妈妈与大娘子王若弗说了林栖阁这对兄妹的事,其实就是盛墨兰想去看盛长林,大娘子王若弗本来是厌恶这对兄妹的,原因无他,只因妖精妾室林噙霜。
但转念一想,这三年的时间,盛墨兰这丫头跟如儿和明儿都来看盛小七,虽没有如儿和明儿来的勤,但真真的是对小七好。别的不说,随着盛长林长大,当初的金银圈都换了好几茬。
金铃铛现在戴的是第三套,每个铃铛都如葡萄粒大小,而且光这个金铃铛就是盛墨兰独自让人打造。钱不钱的不说,她疼爱盛小七跟盛如兰和盛明兰相比,从来没有算计私心,或者打了折扣,就连妾室林噙霜都颇有微词。
可盛墨兰只是轻飘飘的说上一句,阿娘和爹爹给我生个弟弟来,我也一样疼爱,那一刻,林噙霜觉得肺管子疼,疼得无法呼吸,喊了她的纮郎也没用。
大娘子王若弗想着过去种种,好像这四丫头盛墨兰也挺好的,起码这三年没有跟自己女儿盛如兰像在扬州城时那样针锋相对,记得上次大女儿盛华兰回来,跟小七逛花园,累得够呛,最后还是这盛墨兰帮忙,倒了三回气儿,把小七给抱葳蕤轩的,不抱不走,其他人抱就不行,你有招儿没招儿?
想到这里,大娘子王若弗对刘妈妈说道:“三哥儿别去了,马车不够用,伢行雇的马车都拉着东西呢,让他去坐,失了体面。四丫头要跟着也行,上我们的马车。如若不愿,就让她把要送给小七的东西拿回来,我给捎过去便是。”
刘妈妈赶紧去给盛长枫和盛墨兰兄妹回话,盛长枫是一百个不愿意去,他还得去参加诗会或者跟媚儿研究一下当下有意思的事儿呢,好不容易今天书孰放假,我跟你们去玉清观看盛小七那个磨人精?
不去,打死也不去,倒不是他与盛长林感情不好,是感情太好,每次见到,得背着这个弟弟,给他背诗,还得是李白的《侠客行》《蜀道难》之类,好不容易那次终于不背李白的,说要他背《长恨歌》。得了吧,盛长枫觉得相比盛长林这个弟弟,还是庄学究可爱一点儿。
盛墨兰倒是答应了,想假手于人把东西送到盛长林那里,但她上次送盛长林的时候错过了,为此,盛如兰在她面前叨咕好几回,三天念叨九遍,可爱多盛如兰,话特密!
正好借此次机会,随大娘子去去玉清观,如兰和明兰都没去过,我盛墨兰,作为盛家最好的姑娘,压你们一头,让哥哥告诉阿娘,我去玉清观上香,祈求她与父亲长命百岁,恩爱一生,挺好。
盛墨兰上了大娘子王若弗的马车,这里最多只能留下刘妈妈,奶娘单妈妈和侍女种露云栽去了其他马车。盛墨兰本来以为大娘子王若弗会对她冷眼相对。
结果大娘子王若弗小声的说道:“回头如儿和明儿问起来,你就说半路追上马车的,不是我非要带你,最好不与她们俩说,否则下次我得带着多少人,你们三个我不都得带着?倒不是我不愿,可万一有个闪失,你父亲又会说嘴。今儿早上还不愿我去看小七呢,我偏去,哼。”
说着,大娘子王若弗小脖子一梗,透着一份娇憨,盛墨兰想着平日里盛如兰的样子,与眼前的大娘子如出一辙,不愧是亲母女呀。
不过盛墨兰心想,天天听阿娘说这王若弗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的,可人家把子女们都养的那般好,大姐姐嫁入伯爵府,二哥哥比三哥哥强,我与如兰成天比来比去的,都是互有胜负,尤其是这几年,好像不去刻意比,也挺好的。
就说三姐妹哄着小七玩儿,多有意思啊,新奇的胭脂水粉在小七脸上画个大花脸,穿小穿旧的衣裳给小七缝个玩具,小姐妹比着,玩儿着,书孰课业之余,好像三姐妹都是围着小七转。
与大娘子接触久了,反而觉得人家可没当着孩子们的面儿说过林噙霜的半点不是,也许是当着自己的面儿没说,可关起门来,人家一心扑在小七身上,如兰和明兰也都没有疏远自己,想必即使说了阿娘的不好,也没有阿娘说人家多吧!
而且方才大娘子的话,是怕三姐妹不和,还跟自己有了小秘密一般,这样的事儿,好像跟阿娘从来都没有过。听说人家其他官眷都是将家中子女无论嫡庶,都统统养在当家大娘子身边。
如盛家这般,自己和哥哥养在小娘身边也只是父亲同意,祖母和大娘子颇有微词,但怕我和哥哥不喜,也没强求,如此想来,这样的祖母和嫡母,似乎透着一份特别的宽容。
大娘子王若弗看着盛墨兰低头不语,似乎在想心事,她慢慢的说道:“墨兰,上次送小七出发去玉清观,你怎么错过了呢,如儿和明儿等你好半天,她们准备了一堆东西给小七带上,你这次是不是要把上次的补上啊?”
盛墨兰这才想起,把身边的布袋打开,拿出来一个颇具后世卡通风格的布老虎。盛墨兰撅嘴道:“可说呢,大娘子,您是不知道,墨儿和五妹妹六妹妹被小七给安排了活计,木头做的龙蛇马羊,瓷器做的老鼠,黄牛,兔子,小狗,公鸡,小胖猪,猴子面具这些都被我们三姐妹平分,最后一个布老虎,分在我头上。
原本六妹妹女红好,但她还要跟五妹妹准备果子蜜饯什么的,我就一心做这个布老虎,小七说得有十二生肖守护神陪着他。这不,布老虎把我困在屋子里,等反应过来,小七都出了汴京城了,回头他一定说我这个四姐姐诓骗他,说不定还得生我的气呢。”
大娘子王若弗接过墨兰手中的布老虎,和刘妈妈仔细看着,嗬……这布老虎,张着大嘴,好像在笑,眼睛睁一眼闭一眼,像在眨眼,花色挺漂亮,就是这表情?真真的欣赏不来。
盛墨兰苦笑道:“给小七他正常样儿的,他不要,说什么此去玉清观,说不定山上就有老虎,威严的能看见,他得要个笑口常开的布老虎,难为他四姐姐我,他可狠心了呢。”看着墨兰撅嘴委屈巴巴的样子,大娘子王若弗和刘妈妈哈哈大笑。
刘妈妈接话道:“七哥儿跟三位姑娘都亲近,不亲近的,他能有意难为姑娘你?呵呵,我说上次去玉清观的路上,咱七哥儿一路上都在叨咕四姐姐的布老虎,原来症结在此。呵呵,大娘子哄了一路,最后说下次把他的大木马给带去,这才算哄高兴了。”
大娘子王若弗也微笑道:“是啊,多亏了你们姐妹三个帮我照看小七,否则不得把我累垮喽?你们是没看到华儿回娘家第一件事就是问小七在午睡吗?
她都赶紧用膳,拉着我去别处说话,生怕小七拉着她逛后花园,打秋千什么的,他盛小七倒是皮猴子一个,把看顾他的人可真真的累的够呛。如儿和明儿为了看他,每天用膳都多吃半碗饭呢,哈哈……”三人大笑。
接着大娘子王若弗看了看盛墨兰,之后用半商量半询问的语气,说道:“墨兰,我呢,身为你嫡母,此次咱们一道去看小七,一会儿当他的面儿,你要是称呼我,嗯,称一声母亲,上次他还问我,为什么三个姐姐只有你称呼我为大娘子。
我倒不是挑你的理,哪怕是回到家,只要不当小七的面儿,你如何称呼都可以,我不想他那么小,就明白嫡庶论调。我身为咱盛家当家大娘子,是家中孩子的嫡母也好,亲生母亲也罢,我希望你们都好,三个哥儿日后都金榜题名,四个姐儿都嫁入高门显贵。
只是小七说来,他没了亲生母亲,日后他长大问起来,我自然是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不过我是想他现如今年纪小,还没城府,不想他知道亲生母亲不在了,身边的三位姐姐还分亲疏远近的。墨兰,这件事儿,我能拜托你吗?”
听着大娘子王若弗的话,盛墨兰才明白,什么真心疼爱子女的,不是说给自己的子女谋个好前程,儿子日后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女儿日后风光大嫁,十里红妆。
哪怕是那个不是亲儿,胜似亲儿的盛小七,大娘子视如己出的同时,怕他多心,怕他多想,怕他知道小官家后宅的冷酷现实而伤心难过,这份疼爱孩子的心,好像真比阿娘要更加无私些呢,她今天好像对这个往日喳喳呼呼,风风火火的大娘子有了新的认识。
只见盛墨兰半起身,施礼道:“母亲,墨儿是盛家女儿,自然要叫您一声母亲,墨儿一定不让小七听出任何不同来。
有您这位疼他的母亲,有我们四位姐姐疼他,虽大姐姐不常回来,但家中三姐姐分一分,定让小七平安长大,日后我们姐妹出嫁,说不定得要这个喜欢布老虎的小七给我们在夫家撑腰呢,您说是吧?”
大娘子王若弗听到这话,与刘妈妈对视一眼,呵呵笑道:“还是墨儿会说话,日后你可得教教如儿,他现在都开始跟小七斗嘴了,上次这两姐弟吵着要给如儿身边的侍女改名字,说都为鸟儿的名字,再有新来的,就叫老鹰,大鹏,凤凰,海东青什么,姐弟俩吵你头都疼喽。”
盛墨兰欣喜道:“听母亲您的,哎呀,可得跟小六打招呼,别以后我和她的侍女也改名字吧。我身边的侍女名字多为花卉,六妹妹身边侍女的名字多为果子,这要是一改,定吵个不休呢。”
说着,大娘子王若弗和墨兰聊了一路,此去玉清观,也不无聊,刘妈妈也时不时的夸奖盛墨兰懂事,互相恭维,互相谦虚,她们之间的话题围着盛小七不断,说说笑笑,仿佛都刻意的没有提及到林噙霜,母亲,墨儿的叫着,外人不知的话,还以为她们是亲母女,要去看一母所生的弟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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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马枪:
皇宫
福宁殿,皇帝陛下赵祯的书房
赵祯:盛卿,今日为何迟到?
盛纮:回官家,家中俗务,官家今日也迟到了。
赵祯:咳咳,新贵妃,张铋晗,你懂的。
盛纮:哦,马思纯的表妹,宁至谦的阮流筝嘛,是挺好。
赵祯:盛卿,令堂可好?
盛纮:咳咳,我得回家了,霜儿等我呢,官家懂的。
赵祯:下回咱们君臣俩争取都不迟到,御史台真烦人。
盛纮:臣省的,官家,臣告退!
赵祯:嗯,去吧,给令堂带个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