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不想和任何人议论那个临阵脱逃的叛徒、人渣、畜生。”
“……塔露拉,你给我把嘴巴放干净点,到目前为止这件事情中还没有能够直接将伊万科夫指向为叛徒的证据。”
“……呵,这还用证据吗?脚印难道不算吗?”
“你回来的时候,也只有一串脚印。”
“……什——?”
“我说:‘你回来的时候,雪地上只有一串脚印’。”
叶莲娜打断了塔露拉的话,此时她的心中也有怒火在燃烧。
“你是说……”
“我没说伊万科夫不是叛徒,但也没说伊万科夫就是叛徒,我只是将问题指了出来:脚印不完全能算作是一个足以审判他人的证据。”
“……那你怎么判断?”
“跟我来。”
叶莲娜站起身,自顾自地朝着帐篷外走去,塔露拉犹豫了片刻,也站起身,跟上了那个坚毅的白兔子。
……
“……记得这里吗?”
叶莲娜走到一棵树下,停住了脚步,指着一处方位,扭头问向塔露拉。
“……记得,我一直都记得。”
旧日的凝固血迹被一层白雪掩盖,但那股深红依旧染红了塔露拉的眼眸。
“这里是……一处令人哀伤的地方,但……唉,别哭了,再哭的话,我就把你扔在这里。”
白兔子看着眼角流出滚烫液体的德拉克女性,叹了口气。
“我没哭……只是有些……算了,我承认,我想她了……”
“想她有用吗?想她就能让她重新从大地之下站起来吗?塔露拉,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明白你内心的悲伤和哀痛,但……现在,至少是现在,我们没有哭的理由,我们要走的路途还很遥远,有人的冤屈还没有被昭雪,还有人的苦难还没有被终结,还有人的未来还没有被拯救。
“塔露拉,你是领袖,是我们所有人的领袖,你当然有哭的权力、有悲伤的权力,但现在……你多少应该顾及一下其他还活着的人——那些追随你的人、那些叫你‘姐姐’的孩子、那些笑着和你谈论未来的人。
“他们还在,整合运动还在。”
说着说着,叶莲娜用双手抓住塔露拉的肩膀。
“你清醒一点!阿丽娜死了,不会再回来了,你清醒一点!”
直到塔露拉的双肩被冻到青紫,叶莲娜才将双手移开。
“……疼吗?”
“……”
塔露拉没说话,沉默地点点头。
“疼就对了,这证明你还活着,你没死。”
“哈……我一直都活着。”
“呵,现在的你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叶莲娜将手伸进口袋,取出了一块碎布。
“这是……”
“伊万科夫身上的衣服碎片,我记得很清晰,这块碎布上有他弄上的污渍……土豆汤染黄了这部分。”
“……从哪里找到的?”
“距离这里的不远处。”
“走吧,我们……该去看看了。”
……
“就是这里。”
叶莲娜站在一棵已经枯死的树木身前,扭头朝着塔露拉说道。
“这里……什么都没有。”
“……看来你哭的这几次,你的眼睛也快哭瞎了。”
“……”
此时的塔露拉没有和叶莲娜开玩笑的心情。
“……这里怎么感觉有点黑?”
她蹲下身,用手将松散的白雪抚开。
一块被源石严重侵蚀的土壤让她瞳孔一缩。
“这里……被源石污染过。”
“是的,而且程度很严重。”
“……谁干的?”
“……”
这次叶莲娜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块黑到反光的土地。
她走上前,将碎布放到那块土地上。
“你觉得……他死了吗?”
“……为什么——”
“我问你觉得他死了没有?”
“我……我……我不知道。”
“塔露拉,我原本以为你也是一个正直之士,但现在看来……是我看错了。”
叶莲娜闭上双眼,感受着不断跳动的心脏,也感受着不断流动的血液。
“……我觉得他还活着。”
“原因呢?为什么?”
“……是直觉。”
“呵……直觉。”
叶莲娜轻笑一声。
“既然你没有证据证明,那你又为什么要去猜呢?又有什么资格去任意审判他人呢?”
“……你在给我设套。”
“我可没有逼你做出答复,我只是在表达自己的看法。”
面对白兔子的话术,塔露拉也想利用自己的知识进行回击,但她发现……身为一个领袖,她似乎不能这么说。
于是,她保持了沉默。
“他死了。”
“……你又有什么——”
“我有证据,少拿我的那套反过来问我。”
她从口袋中取出了一柄小刀。
“这是……”
“这是伊万科夫的‘宝物’,是他最珍视的小刀,平时就连我都没有资格去碰。”
“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捡到的——从刚刚那里捡到的。”
“……是阿丽娜……死去的地方。”
“你还记得那口被你撕成两半的布袋吗?”
“记得。”
“我从残骸里找到的。”
“……这能说明什么?……不,你的意思是……”
看着那把小刀,塔露拉陷入沉思。
“别思考了,原因只有一个——这是他留给阿丽娜的。”
“话说……这把刀有什么含义吗?”
“我也不知道,最了解他的人只有比尔先生。”
“他是谁?又是什么人?”
“他死了,身份的话……无需你了解,他算是比尔的……‘养父’。”
“……一个悲惨的故事。”
“他能把刀交给阿丽娜,就证明他已经将自己的信念、理想和执念交给了她。
“也许他真的是喜欢她,也许他又另有用意,但至少……刀被他送了出去。”
叶莲娜抚摸着这把十分破旧但却又经历过仔细保养的小刀。
“这把刀就是一个载体——载着他的灵魂。”
“……是不是扯远了?”
“没有,这就是问题所在。”
叶莲娜将小刀收了起来。
“他如此珍视阿丽娜,怎么可能会丢下她一个人呢?”
“……可……”
塔露拉刚想说“可万一是他装的呢?”,结果被白兔子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他大抵是死了,但我敢肯定,他一定不会作出那些放弃同伴的事。”
“叶莲娜,这不是我愿不愿意相信你的事,也不是真相是否如此的事。”
“……什么?”
“……‘当大多数人认为一件事情是对的时,即便它是假的,那大家也会认为它是正确的。”
“我记得爸和我之前说过类似的……叫什么来着?”
“……‘从众心理’,是指个人受到外界人群行为的影响,而在自己的知觉、判断、认识上表现出符合于公众舆论或多数人的行为方式。简称‘跟风’。”
“所以呢?”
“即便你现在去告知大家‘伊万科夫不是抛弃同伴的叛徒、渣滓’的时候,即便人群中有人会怀疑,但……这几乎没用。在他们心中,怀疑的力量会被很快消磨殆尽。”
“那我们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唾骂?”
“……不,我们应该用一些其他的方法……”
……
“塔露拉姐姐,阿丽娜老师呢?”
“阿丽娜她……她最近有些需要处理的事情,暂时是不会回来的,新老师大概明天会到,今天就由我给大家讲故事吧。”
“好吧,我还挺喜欢阿丽娜老师的故事呢……”
“孩子们,今天我要讲的是一位滥用权力肆意审判他人的法官的故事,但放心,这个法官在后面会有转变哦。”
……
故事结束了,塔露拉也走出帐篷。
抬眼间,她看到了熟悉的人。
“你来了……”
“这故事……”
叶莲娜在塔露拉讲故事前就站在了帐篷之外,她怕塔露拉会讲着讲着突然想到阿丽娜,然后情绪失控。
她也听了一部分故事。
要论结果而言……还不错。
“你应该猜出了故事的原型,但这不重要。”
塔露拉回看了一眼身后的帐篷,嘴角生硬地扯出了微笑。
“至少他们知道了不要在没有直接证据指向的时候胡乱审判,犯过的错误要及时尽力改正就是了。”
塔露拉在叶莲娜困惑地眼神中逐渐走远。
她一边走,一边嘟囔着一些词句。
只不过叶莲娜离她太远了,她听不见塔露拉说了什么。
她也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