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噼啪啪。
几滴冰冷的雨轻拍在夏煦的脸上。
睫毛上沾染着晶莹的水珠,她不自觉地慢慢睁开双眼。
她身上盖了一件雨衣,正躺在一叶偏舟之上,四周尽是起伏的浪涛。
浑黄的水花拍打着、翻滚着,剧烈的浪潮声将雨声掩盖,无边的江水令人胆寒。
夏煦不知自己身处何方,无名的恐惧漫上心头。
抬眸一看,身边立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大叔,黝黑的皮肤,面容十分沧桑,正努力地摇动着船桨。
见夏煦醒了,大叔痴痴地笑了:“嘿嘿,你醒醒醒……醒啦?”
“你谁啊?”
夏煦警惕地坐了起来,后背的伤口一阵撕扯的钝痛。
“别别别别别动!你、你受受受、受了很、很重的……伤!”
大叔有很严重的口吃,表情笨拙,看上去似乎有智力上的欠缺。
“你到底谁啊?”
夏煦语气紧张,忍着伤痛,抱紧了双臂。
“我我我曹!”
“怎么骂人啊你?”
“我说我我我叫曹曹曹曹曹、聪聪聪……”
“你叫曹聪?”
“不不不不是!我叫曹……曹、曹聪聪。”
“曹聪聪?”
“哎,这下对对对了!”
“可我不认识你。”
“我我我认、认识你。”
“我我我要回家!”
夏煦神色极度紧张,好像被曹聪聪的口吃也给传染了。
“先……先去去去去治治治、治好你!”
“去哪儿?不应该去医院吗?”
“去去去去、去鹰陵岛。”
“不不不,我不去!”
“你你你、你学我?”
“不不不!啊呸、我没有学你!”夏煦话锋一转,向糙汉恳求道,“大叔,你肯定是个好人,求你了,送我去医院吧!”
夏煦说着,背上的伤口已经被雨水浸润,血水掺杂着雨水,又淌出了几道血痕。
她伸手在后腰摸了一把,手掌立刻沾染淡红色的水渍。
好像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她柔弱地望着划船的曹聪聪,鼻子一酸,抽泣起来:“再不去医院,我会死的。”
“不!不……不不不会的。鹰鹰鹰……”
“嘤嘤嘤?”
“你你你、别打岔!我是说,鹰鹰鹰鹰凌岛上有有有神、神仙。”
“这世上哪儿有神仙啊大哥?啊不是,大叔?相信科学好吗?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夏煦伤心地嚎叫着,咸湿的涕泪顺着雨水流下。
“真真真、真有!我我我我说不清清清楚,到到到了你你你就就就、知知知道了!”
“可是……”
“你你你明明知知知知知道我我我说话不不不方便,别别别他妈的为难我了!”
曹聪聪突然提高音量,他粗狂的话语刚一落音,上空紧接着又传来一声霹雳。
原本还朦朦的细雨似乎变大了,伴着风浪,威慑人心。
夏煦被吓得一激灵,拿起原本盖在腿上的雨衣,穿在了身上。
一路上她不敢再说话,生怕再惹出是非。
没想到昨夜濒死的噩梦还没结束,夏煦感觉自己也许将会葬身在这无边的江涛之中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雨过天晴,小舟终于靠岸。
果然如曹聪聪所说,一座小岛跃然于眼,岸上郁郁葱葱的绿荫掩映着花草,一条幽深的小径直通岛心。
曹聪聪熟练地将锚爪扎进土中,然后把船停好。
夏煦欲起身下船,却虚弱地使不上力。
“屎、屎……”
曹聪聪一边嘟囔,一边弓着身子靠了过来,动作滑稽,活像一只笨拙的野兽。
“什么屎?”夏煦不知所措。
“屎——上、上来!我我我背你。”曹聪聪指了指自己的背。
夏煦配合地攀上曹聪聪的肩背,轻轻伏在他坚实强壮的身上。
曹聪聪背着夏煦,轻快地向着小路深处走去。
十几分钟后,两人到了一座简约古朴的木楼门前。
不知经历过多少风吹日晒,三层高的小楼木色已旧,在绿树掩映下,显得格外清幽雅致。
“易易易大师!”
曹聪聪对门大声喊道。
木门“吱”地一声开了,一个清丽的身影探出门来。
没想到被曹聪聪称作大师的人,竟是一位优雅温婉的知性女子,她身穿藕粉中袖改良唐装,看上去不过三十而已。
易大师小跑着迎了上来,直到走近才看见伏在曹聪聪身后的夏煦。
“这是?”
“她她她……”
“受伤了?”
“嗯呐!快快快……”
“快帮她止血?”
夏煦将脸掩在曹聪聪身后,默默地听着两人奇妙的对话。
这个易大师……好像总能预知曹聪聪要说的话。
夏煦暗暗想道。
“她伤伤伤……”
“她伤得太重,虽然去医院也能救好,但是你担心她感染或者留疤,所以就冒险把她带到我这儿来。”
“嗯呐!我我我……”
“你在她身上闻到了那个味道?所以希望我用……那个方法救她?”
“嗯呐嗯呐!”曹聪聪连连点头,乖巧地像小鸡啄米。
“不行!她还没到那种程度,不能冒险。不过你放心,我会努力治好她的。”
什么味道?什么方法?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而且怎么每次曹聪聪刚说了一个字,大师就能读出这么多话来?
从昨晚开始,自己遇到的人就没一个正常。
夏煦此刻身上又痛又冷,心里更充满了疑惑和忐忑。
“嘶……”夏煦没忍住,吃痛得呻吟了一声。
“我去。竟然还醒着?”易大师脱口而出,粗犷的语气和曹聪聪简直如出一辙,这与她儒雅随和的外貌却是极其反差。
“易大师,救救我。”夏煦探出脑袋,微蹙着眉头。
“聪聪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姑娘醒着,我直接问她不就好了?”
“您您您……也没问我啊?”曹聪聪一脸无辜。
“哎呀,你笨嘴笨舌的,我跟你就是白费口舌!你们一路颠簸,还淋了雨,你却只顾在这儿傻站着。人家还受着伤,得多难受啊。快先进屋吧!”
易大师搀着两人,辗转进了木屋。
屋内窗明几净,古香古色的家具和布置依然简约素雅,纤尘不染,看得出房屋的主人既很低调,又不失精致。
易大师领着两人进到一间卧室,将夏煦扶到床边坐下。
“快躺下吧。”
“大师,那什么,我伤的是背上……”夏煦苦笑着,有些尴尬。
“啊,对不起。那快趴下吧。”
夏煦爬上床,小心翼翼地趴好。
“这没你事儿了,玩儿去吧。”易大师对着曹聪聪打发道。
“嗯呐!”曹聪聪答应完,蹦蹦跳跳地跑出卧室,连门也忘了关。
易大师无奈地摇摇头,移步过去,将门轻轻掩上。
夏煦此刻思绪复杂,看着曹聪聪出门的方向,五官皱成一团。
曹聪聪看上去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精壮大汉,但言行举止却痴痴傻傻的。
看夏煦若有所思,易大师忙开口解释:“别介意,他智力比常人低一些,但人很善良。”
“啊,看出来了。额,我是说我看出来了,他是个好人。”
“对了,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夏煦。”
听到名字,易大师略微愣神,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的神情。
“夏煦,你安心在此养伤,我会帮你的。”
“可是易大师,我……还有很多问题。”
易大师在床边坐下,安慰地看向夏煦:“现在治伤要紧,等你伤愈之后,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所有,知无不言。”
眼下确实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夏煦听着易大师的话,只能配合地点了点头。
“睡吧,睡上一觉,等你醒来,一切就都好了。”
强烈的困意突兀地袭来,夏煦阖上双眼,宁静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