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燕临表情有些凝重,而易欢也并不好受。
在燕临随着吕显离开之后,她便被尤芳吟带着去见了姜雪宁,也就是帝师夫人。
三人坐在一处的确是交谈了不少事情,包括朝廷要给燕临寻一个正妻,而这人必须得是陛下看重的。
易欢知道这大约就是帝王的权衡之术,也就说这事儿燕临根本一点儿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其实她并不想掺和进去,三年之期很快就会过去,到时候她和张胡子便打算离开这儿,而燕家,大乾的镇国公则是会一直留在京城,所以,赐婚这样的事情定是避免不了的。
可没想到姜雪宁的一句话点醒了她。
“眼下,镇国公府还能任由你自由出入,一旦那正妻进了门,你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这京城之中那些权贵之家的女儿旁的或许不会,但是如何管理后宅却没有人比她们更清楚了。”
听完姜雪宁的话之后,易欢心彻底沉了下去,如果有朝一日,她若是真的面临这样的局面,想想就挺恐怖的。
回到镇国公府,燕临带着易欢去见了自己的父亲,将今日自己同谢危商量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在听见燕临说皇帝已经有了心仪的人选之后,大书房里的三人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老国公道:“帝师可有给出应对之法?”
燕临点头却又迟疑了。
见他如此,老国公问道:“怎么了?”
燕临道:“那法子属实是下下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说说看。”
燕临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易欢,很快又将自己的视线给挪开了,“帝师说……说如果我能有个庶长子,倒是能在短时间内绝了陛下赐婚的打算。”
听完燕临说的法子,老国公朝着他和易欢各自看了一眼,而后道:“这个法子的确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你如何看?”老国公问易欢道。
“妾觉得眼下我们可以先给世子找个好生养的,这样或许还能来得及。”
拜托,在没有确定对方爱她之前,她是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情去生孩子的。
“你想找谁?”燕临有些生气的问道,他想过易欢或许对自己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毕竟就像谢危之前说的那样,两人在边关一直以兄弟的关系相处,她一时半刻反应不过来也是情有可原。
可燕临有些接受不了,她连想都没有想过,就将自己推给了别人。
“自……自然是找个貌美且好生养的女子啊。”易欢装糊涂道。
燕临冷着一张脸拒绝了,“不行,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燕家上下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这点儿易欢倒是没有想到,‘“那怎么办?”
燕临思索了片刻,然后道:“不如我们换另外一个办法。”
易欢没想到燕临的另外一个办法也没比生孩子好去哪儿。
“你的意思是要上演一出狐媚和痴情的戏码?”易欢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了燕临。
拜托,这样的戏码除非是瞎子,否则很难会让人相信好吧,她可没有姜雪宁那样的美貌,又哪里能在外人眼中成为将燕临迷得五迷三道的存在啊!
“怎么?不行吗?只要我的名声不好,到时候好人家自然是不会将自己的女儿嫁入燕家了。”
易欢头摇的像是拨浪鼓:“可日后,世子若是真的瞧上了哪家姑娘该如何是好?”
燕临没有立即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盯着易欢看了一小会儿,而后才道:“放心好了,等我遇见了自己喜欢的姑娘,到时候我一定会同对方解释清楚的。”
易欢还是有所顾虑:“可我依稀记得前定国公的那位公子也是如此,嚣张跋扈,为人所不喜,世子真的要走这条路,这样会不会将燕家更快的暴露与人前了?”
那些个朝臣的嘴可不比超市场里的泼妇逊色,她有些担心,如果为了躲避这门赐婚,燕临立了纨绔子弟的形象,会使得别人觉得燕家不将皇帝给放在眼中,更有甚至或许还会觉得燕家就是第二个定国公。
“世子有没有想过,从根本上解决这件事儿?”
燕临疑惑的问道:“如何解决?”
易欢道:“想法子在陛下的跟前上眼药,迫使陛下自己也觉得这门婚事成不得。”
燕临摇头:“这个法子我曾想过,治标不治本,武将不合适,那不是还有文臣嘛,总之就是很麻烦。”
一时之间,竟然真就是这也不行,那也不成!
事情似乎是进入了死胡同,可却很快又有了解决的办法。
突破居然是在张胡子身上,也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得知镇国公府现在急需要一个孩子来度过难关的时候,便动了小心思,趁着休息的时间,便去见了易欢。
对于张胡子的到来,易欢一开始并未注意,只是觉得两人似乎好些时日没有见过面了,正打算同他吐吐苦水的,结果却被张胡子给抢先了。
“易欢,我听闻世子打算和你生个孩子?”
“噗!”易欢一口茶直接喷了出去,好在嘴里的茶水并不是很多,否则就要被直接给送走了。
“爹,你是从什么地方听见这个消息的?”
易欢有些怀疑这是不是燕临的手段,毕竟这事儿算的上是机密了,不管成与不成,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嗨,可不要小瞧你爹我,只有我不想知道的,没有我打听不到的,你就告诉我是不是有这回事儿吧。”
易欢叹了口气:“的确是有,但却并非是和我,世子需要一个孩子帮忙度过眼下的难关。”
听完易欢的话之后,张胡子立即拍手,“这是好事儿啊,易欢,只要你生下世子和你的孩子,最好还是个儿子,这样你就可以彻底在镇国公府站稳脚跟了。”
易欢皱眉:“可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等事情结束了,就离开这儿吗?”
张胡子摇头:“你想的太简单了,三年啊,那可是三年,三年之间可以发生许多事情,眼下这壮就是,你在答应留在燕家的时候就已经掺和进去是非之中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越陷越深,如何能离得开!”
一天内,易欢被别人的话敲醒数次,是啊,三年过去,她在这权力的倾轧之中越陷越深,到时候即便是三年之期到了,她当真就能离开?
“可爹,这孩子也不能生,先不论我与世子之间的门第差距,眼下,我与他之间并无男女之情,孩子不该出生在一个没有爱的家庭里,那样他日后知道了自己被生下来的目的,会不会恨我?”
张胡子却不以为然,“那难不成要在一贫如洗的家中出生,然后你带着他,他带着碗,你负责哭,他负责喊,然后一起去乞讨不成?”
易欢:“……”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生孩子嘛……”
越是说到最后,易欢发现张胡子的脸色越加难看。
张胡子正在瞪着她看,“你不想生孩子?那你想干什么?难不成要去造反?”
他的话吓的易欢赶忙摇头:“不不不,我还想多活一段时日呢,只要是,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和世子生个娃啊。”
这事儿不论怎么想都觉得有些离谱。
“丫头啊,我知道,你以前最向往的就是自由。”
这话张胡子倒是没有说错,以前,她可是活在那个信奉恋爱自由的国度里的,即便是现在来了这儿,过去接受过的教育和思想她也并未全都忘记。
“可这里不是边关,眼下我们面前就只有一条路,既然已经选择站在了燕家这儿,那就只能一条路走到底了,你之前提过,三年之后会离开燕家,可若是没了燕家的庇护,那守将岂是你我两个人能对付得了的。”
直到这一刻,易欢这才看清楚当初她一个不怎么成熟的决定将自己和张胡子推入了怎样的境地之中。
就像张胡子说的那样,他们似乎已经没了退路。
“我知道了,这件事儿我会认真考虑一番的。”
听见易欢这说,张胡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来,他站起身朝着易欢吩咐道:“这事儿终究还是你自己的事情,的确是需要仔细考虑的,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张胡子走后,易欢坐在原地很久很久,回想起之前,她来这儿也算是有十几年了,快要二十年了,刚刚张胡子有句话说错了,她的确是向往自由的,可这里面有自由,而且,她有些惊恐的发现她近些年来思考问题的方式越来越与这个时代嵌合了。
这就代表着她越来越习惯这个时代,换句话说她被这个时代同化了,除了那一点点的坚持,其实和这个时代的土着没有任何区别了。
知道是一回事儿,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就在易欢还在犹豫中,燕临这边倒是先出了问题。
那日,燕临向往常一样外出公干,可却在临近晌午的时候被人给抬着回来了。
易欢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人刚巧就在府里整理镇国公名下的铺子,处理账务处理的脑瓜子嗡嗡的,却又被贴身侍女小陶告知世子受罚被人给抬了回来。
这叫易欢还如何能坐得住,当即带着小陶便朝着燕临院子里赶去。
待主仆二人来到燕临的院子里时便见燕老国公正站在屋子里,见易欢过来,他并未说什么。
“国公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易欢先是行了礼,然后才问事情的起因。
燕老国公道:“今日,陛下将燕临召进了宫里问了赐婚的事情,燕临不肯,一时不察,言语之间冲撞了陛下,被罚挨了五十个板子。”
“五……五十个?!那世子现在人怎么样了?”易欢一脸担心的问道。
五十个板子,那可是会死人的!
燕老国公道:“人昏死过去了,你既然来了就帮我好好照顾他。”
易欢点头:“妾明白了。”
五十个板子没有要去燕临的命,却也将他折腾的够呛,当晚就起了高热,屋子里虽是有大夫守在一边,可还是给易欢累的够呛,她一边担心,手底下的活却还是没有停下,就那么坐在床边,不停的用大夫交代的法子给燕临祛除高热。
终于,在翌日清晨,燕临身上的高热总算是褪下去了,直到这个时候易欢才敢松一口气。
小陶见她家主子眼圈都熬红了,有些心疼,“姨娘,要不您先去休息吧,这儿有奴婢帮您顶着?”
易欢摇头:“不用了,现在外面天亮了,我反倒是睡不着,等世子清醒了,我再去休息也不迟。”
小陶看了一眼床上趴着的燕临,心里不是滋味,“姨娘,世子眼下受了这么重的伤,那婚事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再提及了?”
易欢皱眉:“小陶,不该问的不要多问。”
小陶慌了,“是奴婢失态了,还请姨娘责罚。”
易欢对着她摆了摆手,“罢了,你先去休息吧,等休息好了再过来伺候,眼下这院子里人手还是够用的。”
小陶有些委屈,她只是不想世子娶别的女人进门,在小陶看来,她们姨娘算的上是个很好的主子了,不会随意打骂下人,更不会苛待下人,这样的主子在京城中怕是难有几个。
倘若日后这燕家换了女主人,到时候他们还能不能有眼下这松快的日子可过了?
燕临是在傍晚才清醒过来的,彼时易欢人正趴在他的床边睡着,燕临的双眼慢慢睁开后映入眼帘的便是易欢那张有些清秀的脸蛋。
回想昨日自己几乎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燕临忽然想要笑,可眼下,他竟是连大笑都不能了,全身都无法动弹,稍微动弹一下,就会牵扯到身上的伤口。
“易欢?”燕临用有些虚弱的声音试图想要将自己床边还在熟睡的人叫醒。
易欢倒也没有燕临想的那般睡的很熟,在隐约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后,下意识的便抬头,眼见都还没睁开,便已经开了口:“怎么了?是不是伤口有不适的地方?”
话音刚落,易欢整个人都惊醒了过来,她睁开眼朝着燕临看去,在看见燕临此刻正睁着双眼盯着她看着的时候,有些激动,尝试着想要站起身去找大夫,可因为是趴坐在床榻旁,她的腿因为长时间保持一种姿势有些麻木了,人还没彻底站起身,就直接“嘭”的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
燕临伸出去的手并未能抓住摔倒的易欢,不仅如此,还因为伸手这个动作扯到了后背上的伤口,疼的他额头上的青筋瞬间暴起,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那一摔,让易欢觉得自己的脑仁都快要摔出来了,实在是她没有料想到自己会摔倒,在没有防备下,那一跤摔的很实诚。
小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主子躺在地上面上表情痛苦,而原本昏迷不醒的世子脸上的表情也不是很好。
“姨娘,这是怎么了?”小陶冲了进去,跑去了易欢的身边,将其搀扶起来。
易欢觉得有些尴尬,“没什么,就是刚刚在站起身的时候腿麻了,没站稳,摔倒了,小陶,你去将大夫请过来给世子看看。”
小陶点头:“好的,奴婢这就去。”
等小陶出去之后,易欢这才转头看向燕临:“你刚刚是不是扯到后背上的伤口了?”
燕临:“好像是,见你摔倒,都忘记自己身上还有伤了。”
这话……听的易欢心里忽然有了一丝波动。
“待会儿大夫来了会帮你仔细看一下。”
除了这句话,易欢不知道自己现在再说些什么比较合适。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寂静,好在很快,小陶便带着大夫走了进来,见大夫过来,易欢便去了旁边,将床榻前的空位让了出来。
大夫过来只是询问了燕临的身体状况并且帮忙检查了一下他后背上的伤,果不其然,后背上的伤被拉扯开不过好在伤口并不是很大,很快就被处理好了。
大夫走后,屋子里便只剩下易欢主仆二人和燕临了。
“小陶,你去厨房吩咐一下,让他们给世子煮一些汤送过来。”
小陶再次离开了。
待彻底看不见小陶的身影之后,易欢这才转头看向了燕临:“国公爷说你这身上的伤是因为抗旨不遵被皇帝惩罚的?”
燕临轻轻点头:“也不全是因为抗旨不尊,这定远侯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听说了皇帝属意他家的女儿嫁入我燕家,于是联合了好几个朝臣在折子中提及此事。”
易欢有些听出来了,“皇帝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所以很生气?”
燕临听了她的分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你这会儿倒是聪明许多,陛下原本的确是属意燕家和定远候这门婚事的,所以,即便是定远候自己隐藏不住私心,陛下也不是很生气,昨日,陛下将我召进宫去原本就是想要商议此事的,可我并不想娶他定远候家的姑娘,便拒绝了。”
“当时定远候也在,这板子,挨就挨了。”
易欢却觉得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可就怕你这板子挨了,也无济于事。”
燕临何尝不知道呢,可事情能拖一时便是一时。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世子还是先将身体休养好,剩下的……”易欢也不知道剩下的还能如何了。
“你就不用担心了,怎么着我也不会让你牵扯其中去。”燕临见易欢眉头紧皱,心里其实是有些不舒服的,眼下的局势也不是他一个人说的算,如果皇帝真的想要让燕家与定远候结成姻亲,他能反抗得了第一次,却没有第二次了。
燕临被惩罚这事儿很快就在京城中传开了,没两日姜雪宁与谢危便一起来了镇国公府上,见燕临伤的挺重,谢危当着众人的面便发了一通很大的脾气。
“燕临你可真的长本事了,居然还敢抗旨不尊!”
谢危那张脸的确是长相不错,可如若是发起狠来也是很吓人的。
别人易欢不知道,但是她自己倒是真的被谢危给吓到了,上一次来自谢危的惊吓还是被他“请”走的那一次。
“帝师大人放心好了,陛下曾与我是年少时的玩伴,即便是看在这层关系的份上,也不会真的治我杀头的大罪,不过是一顿板子而已。”
结果这话不说还好,说完之后,屋子里其他人察觉到谢危的面色变的更加难看了。
易欢恨不得自己没有出现在这儿,现在真就是走都走不掉。
“燕临你是不是脑子也被板子给打坏了,那是陛下,当今的九五之尊!你有什么能耐会让陛下对你网开一面?”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更不用说你一个小小的镇国公府世子了。”
屋子里很安静,安静的似乎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能听见清脆的响声。
过了许久,都没有人敢出声,这沉默还是姜雪宁打破的。
“算了,这板子挨也挨了,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眼下你就让他好好修养自己的身子吧,至于剩下的事情,也只能从长计议了。”
可这从长计议对于几个人来说也不过是一番推脱之词,真要是想将这赐婚搅和黄了,那就只能从皇帝那儿下手才行。
易欢觉得这事儿不是她那个脑袋瓜子能想出来的,眼下她只要尽职尽责的将燕临给照顾好就成。
燕临对吃食没有什么讲究,加之因为有伤在身,许多东西都是忌口不能吃,是以,在燕临养伤的那段日子里,易欢也跟着吃的清淡了起来。
各种养生粥,各类滋补汤,仅仅一个月有余,易欢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丰腴了起来,面色变的比之前更加好看了。
当然了这变化易欢本人倒是没有察觉到,还是身边的小陶告诉她的。
某日,小陶在伺候易欢洗漱时忽然发现自家姨娘的腰身要比之前圆了一圈,顿时大喜:“姨娘,奴婢发现您好像比前些日子圆了一些呢。”
易欢伸手在自己的腰间摸了一圈,发现的确如小陶说的那般,“啧,看来那些被我吃下的汤汤水水终于是发挥作用了。”
腰身的变化并不是很明显,所以对于自己长胖这事儿其实易欢并不是很在意,只是随便附和了一句并未放在心上,可当她去了燕临的院子被告知了同样的话之后,易欢便开始筹谋着减肥了。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易欢节食这事儿很快就被燕临给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