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些时候。
唐延陵前来告知已经寻到刺客行迹,已命人追寻下去。
然后,这厮就待在房间不走,彻底赖上了。
李琼没法再赖床,只好穿上晒干的衣服,老实出门。
莫颜落全程服侍,乖巧到不行。
马车已在院中等候,五面夹层铸以厚实钢板,便连正面帘门也由银丝所织,小孔细如针孔,足以挡下百毒筒、千机筒袭击。
前有十来个带刀护卫开道,蛮横的驱赶路人。
后面及两侧再安排十来个护卫护送。
队伍浩浩荡荡的抵达布政司。
布政司直辖于户部,掌赋税、田土、户籍、钱粮,甚至一定程度上行官员考核、沟通诸部门之职,权柄滔天。
因而,这汉中布政司虽名义上寄于汉中府下,门庭却比府衙还荣耀三分。
经过通报,李琼、阿狸、唐延陵三人连过多道盘查,兵器被暂时扣下,这才得以进入客厅。
客厅未铺地毯,简单的几桌几椅,再悬以几幅字画,不奢华,却十分雅致。
待奉茶的丫鬟退下,李琼近身察看字画,又依次凑近闻了闻,随之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唐延陵挨到身边,小声询问:“贤弟,怎了?”
李琼:“墨汁绵密细滑,墨香幽远沁鼻,乃端砚中之极品,尤其这墨色,泛色不一,应出自三块砚台。”
唐延陵目瞪口呆。
端砚从开采选料,到设计雕刻,再到最后的配盒打磨,动则数年,极品更需十数年。
咱家老爷子喜文弄墨,也不过两块好端砚,平时宝贝到连亲儿子唐衍都不让碰,只因它很贵,随便一块就四五百金,且有价无市。
三块呐,比唐家还多一块。
布政使从四品大员,月俸不过七十两,就算十年不吃不喝,也买不起三块极品端砚。
奶奶个腿,亏你一副清正廉明,六亲不认的样子。
原来不是不贪,是嫌咱给的不够多,瞧不上呐。
于是,再看墙上的竹风和山趣图,他不禁也学李琼般冷笑。
假,真他娘的假到恶心!
一会后,一个六旬老者大步走进客厅,脸面微愠:“小侯爷怎又来了?”
此老身穿朴素青衣,面态清癯,仪态儒雅,正是布政使窦清风。
这扮相完全一副高风亮节的样子,搁往常,唐延陵自然要礼敬三分。
可如今瞧穿了他的外皮,只是起身微拱了事。
窦清风愣了愣,转向已然起身微揖的李琼,连忙微揖回礼:“李先生乃当世大儒,老朽当不得,快快请坐。”
大儒名头,得来极难。
学子经历乡试、会试、殿试,并在殿试中名列三甲,才算出师。
出师后,或着书立说,影响深远。
或身任皇家太学或各州府大学教书育人,子弟多有成就者。
方可成为大儒。
李琼在百花阁力压太原府第一大儒董森,等同于取而代之,一步登天。
士林之争,最快的成名途径便是当面比试。
但大儒往往珍惜羽毛,想邀请其当面比试千难万难。
李琼也是走了狗屎运,适逢其会罢了。
“老大人客气。”
李琼低声谢过,四仰八叉的坦然落坐。
窦清风亲热敬茶,抿过一口,迟疑:“先生此来是……”
李琼微笑:“向老大人要个人。”
窦清风为难:“这花解语是百花阁台柱……”
李琼打断:“不,我要的是莫颜落。”
唐延陵当场愣住。
窦清风眉头微皱,以示不悦。
李琼:“解语姑娘已有身孕,唐门素来人丁单薄,若老爷子知道她怀了唐家孩子,就算抢也会把人抢回去。”
“到时,那肚子里的孩子名不正言不顺,必将流言蜚语满天飞。解语姑娘已是阁主,不需再以色伺客,那么一切流言,必将直指老大人。”
窦清风面色青白,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之所以敢抓着花解语不放,是缘于紫霞侯不过大晋荣誉侯,面子说给给,不给也能不给。
可是,真要像上述所说,这时候再不放人,那么朝廷将会斥责他不懂变通,非但无功,反而是大过。
而且,紫霞侯出师有名,更会不依不饶。
他倒不怕,可外放为官的两子根基尚弱,要是人家真想报复,随便设个局便足以毁去他们一世功名,进而连坐到他这个父亲。
设局害官不容易,可对唐门来说并非难事。
唐延陵一看老头脸色,顿时心花怒放,笑咧了嘴。
真个耍横没用对角度呐。
要论玩心眼,还得是读书人!
“你敢威胁本官?”窦清风愤而起身,勃然大怒。
李琼轻轻摇头:“解语姑娘眼圈微红,耳垂偏厚,确是怀有身孕,若是老大人不信,尽可派人去验。”
唐延陵瞪圆眼睛,不顾暴露,颤声:“真的?”
李琼点头不语。
窦清风本以为只是虚晃一枪,没成想却是真的,不禁心头发凉。
花解语姿容绝世,八面玲珑,有她在,百花阁就是个聚宝盆。
钱银来得多了,他才有得贪,官位也才能坐得稳。
他几经思量,猛一咬牙:“我可以忍痛放花解语,不过赎身需一千金。”
唐延陵五雷轰顶,半天没动静。
阿狸疑惑注视。
李琼惊讶:“延陵兄拿不出来?”
唐延陵苦笑:“我月钱一百五十两银子,大事小事全得自己扛,半分不多给。”
李琼微愣,愣完就为之恍然。
季恒也是家中独子,当初娶妻生子后,月钱不过八十两,每月还得偷偷跟母亲撒娇讨好才能再拿到一些。
其实,唐延陵每月一百五十两,并不算少。
“窦大人,我一时实在凑不出如此之多,请您高抬贵手,再减免一些。”唐延陵连连拱手讨饶。
窦清风断然摇头:“以花解语的身价,本官开这一千金,实则已是给小侯爷和紫霞侯面子,也是给李先生面子。”
唐延陵还欲再求。
李琼伸手打断:“千金买得美人归也是美谈,我昨晚恰好赚了些,这钱便由我出了。”
窦清风微笑不语,内心暗哼。
你那哪是赚了一些,明明是把汉中打劫一圈。
顺道,还把镇北王府的小王爷石琼一块黑了!
唐延陵感激:“多谢贤弟,我一定尽快还你。”
李琼:“兄长如此说就见外了,区区小钱,权当小弟提前送你们的大婚贺礼吧。”
唐延陵不再废话,重重拱了下手,静待后续。
窦清风凑唇喝茶,老神在在。
怀有身孕这套,刚才已经用过了。
哼,赎莫颜落,我倒要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