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战事一触即发。
道尊云坤急忙抬手阻止:“李道友,如何战,你总该给个说法吧。”
李琼振声:“千佛寺入寺广场,只战两刻钟,他如若不死,沙州杀明慧、灵山县十四位唐门弟子之仇一笔勾销,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屠戮反驳:“我若杀了你呢?”
李琼肃然:“那便算你本事,生死无怨,余者绝不会再找你报仇。”
萧无敌不甘:“先生……”
千佛寺的入寺广场数里方圆,屠戮若是一味躲避,极易撑过两刻钟。
而且,屠戮已达三品巅峰,有道境身法和两式道境杀招辅佐,其可怕程度远胜石英和沐望机。
此战,太过凶险!
李琼重重摇头,一派决然之色。
屠戮沉吟不语。
月华、怒滔、摘星,以及刚惊鸿一现的游鸿,无不克制他。
尤其斩空已近初神境,极度危险。
如果有选择,他宁愿去面对沐望机、石英或白卿,也绝不会选李琼。
云坤试探:“屠师兄,你意下如何?”
屠戮曾拜入老爹赤乾门下,又长自己几岁,确是师兄。
“难得你还愿喊我句师兄。”
屠戮微感诧异。
他杀神名号缘于生平做事不问善恶,仅凭心头喜怒,太过暴虐嗜杀,因而遭到师父赤乾昭告天下,驱逐出龙虎山。
云坤低眉顺目:“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应该的,应该的。”
咱这道尊又不是杀不死,没办法呀,你们怕他,我也怕。
若有可能,我也想窝在龙虎山当乌龟,等多悟几式道境大招再出山。
唉,树大招风,都是虚名惹的祸!
“后天午时三刻,千佛寺见。”
屠戮丢下一句,带着独孤父女退入残破的入宫广场,几个晃身消失踪迹。
“圣师,请随老奴去御药房。”
汪瑾识趣迎上。
石征等人退出拱桥,避得远远的,以防再引起误解。
李琼一行三百余人,跟随汪瑾身后,跨过坑坑洼洼的广场,进入宫中。
临了,阿狸深深看向沐淳风。
后者若有所觉,拱手见礼,表情甚是苦涩。
遥想两年前的潘松卫军营,也是这时机,那时的李琼刚从西域逃回来,修为仅为九品,于他而言不过蝼蚁之辈,若非觊觎柳狸天赋,甚至都不屑于看上一眼。
谁能料到,此人竟是天下最大的妖孽。
仅仅两年时间,从九品跨入三品后期,八式道境剑法,斩空更直达传说中的初神境。
他尚未跨入三品后期,就算剑法超群,充其量不过与石浔处于伯仲之间。
石浔挡不住李琼十剑,他同样不能。
不,无需十剑,斩空之下,他必然重伤,再加随便一剑就能要了他的命。
仅两年时间,彼此彻底易位,他甚至已经没有与人家说上一句话的资格。
世事之讽刺,莫过于此。
天下武夫本是三档,只因有了李琼,它变成了四档。
虚除宏盛当初感慨之语,诉尽天下武夫心声!
广场上,内心苦涩的何止沐淳风一人。
石浔枯坐废墟上,眼睛扫过毫发无伤的儿子石征,顿时有种想哭的冲动。
初神境剑招,所斩的不仅肉身,还有精神。
那称之为道伤。
若非三位二品大宗师联手,自己刚才就算不死也要留下永生难以修复的道伤。
你是婳儿亲爹,我还是她亲爷爷呢。
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也忒大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呀。
任盈走到身前,脆声:“老头子,东华宫不去了吧?”
“还去那遭人嫌干嘛。”
石浔苦涩摇头。
寿安之战,东华宫弃盟约而退,已宣告与他彻底分道扬镳。
任盈伸出柔若无骨的玉手,抿嘴而笑。
一笑,百花尽低眉。
年已六十二的她乌发如墨,娇颜如玉,不见一丝皱纹。
何止是风韵犹存,简直堪称天底下的第一尤物。
六十二岁,于三品后期宗师而言,形同凡人的临近四十。
别说容颜确实未老,就算想生,还是能生的。
果真,岁月从不败美人呐。
石浔看得有些痴了,老半晌才伸手搭上去,由其拉着起身。
不就一顶绿帽子么,算了,反正自己也不是啥好鸟。
这媳妇好好洗洗,勉强还能用!
这一刻,劫后余生的石浔杀李琼之心彻底淡去,只想牵着她安静渡过余生,如年轻时与她初见一般。
他有股灵魂升华的感觉。
另一边,道尊云坤轻叹:“李琼乃杀伐果决之辈,于他而言,只要能力足够,但凡别人露出点苗头就扼杀在摇篮里,若真有覆灭石氏之心,焉能容忍你们三次。
石英,你怎越活越糊涂了啊。”
石英老脸发红,低头不敢应。
石征告罪:“是弟子糊涂了。”
云坤摇头:“不,你还没明白自己糊涂在哪。洮县到洛阳,以他们脚程,两三天即可抵达,却偏偏用去十三天。
多出的这十天,你们肯定猜测他是心怀恶意,想激你们擅杀逃离洛阳的官员和豪门大户,自乱阵脚吧?”
众人愣住。
石征愕然:“难道不是吗?”
云坤气恼瞪眼:“痴儿,大晋门阀林立,痼疾已深,不用猛药已难根治,河西道之举难道还给不了你丝毫启发吗?”
石征悚然:“大清洗?”
逃离洛阳是弃皇室而去,要治他们不臣大罪确无可反驳。
但是这一成多人员中,涉及的官吏及富户几乎囊括大晋所有士族门阀。
原先,借石婳自请贬为庶人之机,他曾命汪瑾收集皇亲国戚和士族门阀罪证,准备将其铲除,以治官场贪腐成风、士族鱼肉百姓之疾。
原因很简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石婳乃皇帝疼爱的宝贝女儿,她犯事都贬为庶人,其他人还能说个屁。
然而,随着汪瑾收集的人员越来越多,石征害怕了,只能将其搁置至今。
而这大清洗,将数倍于前事,真要这么做,大晋皇亲国戚和士族门阀只怕剩不了几家。
李琼,好大的手笔!
思及此处,不仅石征,余者也一起倒抽冷气。
“观河西道之举,他必是此意。”
云坤点头:“再来说说屠戮吧,李道友战石浔不过二十息,两刻钟已是真正的生死决战。
沙州是两军对阵,无所不用其极乃正常手段,何况杀个邓明慧,灵山县亦然。
屠戮成长再快也快不过李道友,他大可一句就此止戈以待来日,偏偏此时甘冒奇险的寻其生死决战。
为自己吗?非也!他是为你们石氏,也为这大晋天下。”
众人疑惑注视。
云坤沉声:“屠戮其人,不仅滥杀成性,还有野心。”
众人脊背发凉,惊悚瞪大眼睛。
云坤:“你们囚其至亲三十年,以他目空一切的性格,如此顺从而不露一丝敌意,恰恰说明必有覆灭你石氏之心。
独孤诣天赋绝世,有她相助,屠戮二品之时,必是屠杀你们皇室之日。不妨告诉诸位,据老道感知,屠戮距离二品已经一步之遥!”
石氏上下色变。
南璃派上下色变。
云坤再叹:“自古攘外必先安内,痼疾不除,大晋来日疆域再大,仍将逃不出从内坍塌的皇朝宿命。
皇帝啊,你们看不透之事他看得透,你们光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最多只能看到未来一二十年,他却已放眼千百年以后。
破而后立,横扫六合,凡人烟之处必插我汉旗,扬我大晋威德,他不止于说,而是真正在做!”
说到最后,他忍不住破口大骂:“白马山四日,他在等老道来给他台阶下,也在等老道给你们皇室台阶下,偏偏你们一帮蠢货,竟没一人懂他。”
闻言,包括相扶而来的石浔和任盈,集体羞愧低头。
沐望机长吁:“淑媛,属于你季家的千秋富贵,生生葬送在你们母子手上。”
季淑媛顿时为之泪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