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方名第一次当着灾民们的面前自称本官。
虽然这次没有灾民跟风数落他,可他在后面看的清清楚楚,那老妇人数落他和方扬的不是时,绝大部分灾民目露谴责,甚至有不少人直接呵斥老妇人。
却也有人面露不屑,这个不屑不是对老妇人,而是对大部分灾民口中的爱民如子的他们兄弟俩,以及仗义疏财的宜安。
这样的人,通通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他们不开口唱和老妇人,不过是因着没人帮老妇人说话,一旦今日帮着老妇人说话的人数超过一半,甚至不需要一半,只有几个人站出来说话,他们定然会跟风。
他们没开腔,不过是还想吃吃喝喝挨到开春,把这段难熬的日子挺过去。
好在,至少两三个月的亲力亲为,他对所有灾民们的信息了如指掌。
有反骨的人,他也做到了心中有数。
赈灾工作少说还要持续两三个月,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抓把柄还是挺容易的。
“你是何人,意欲何为,本官都不关心,包括在场的所有人,若是觉得本官和方师爷贪图享乐,占了你们的便宜,我不介意直接修书一封,明日你们还能吃得上这糙米粥我方名就此辞官!”
“我家闺女为我说一句话,何错之有?他日你们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时候,千万记住了,定要夹起尾巴做人!”
“我方名既然占着知县的位置,政务上我并未疏忽半分就成。赈灾救灾虽说也是我分内之事,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我不妨把话再说的明了些,今日你们能有饭吃有地落脚,皆是我方名撇下老脸所得。没有我方名,你们早饿死了!”
“简直是不知所谓!”
不知所谓,方名仅仅用了四个字,就对城门口的闹剧下了最后结论。
也用这四个字狠狠打了别有用心之人的脸!
自古以来,开仓赈灾是朝廷的事,是户部的事,却从来不是一个小小县令的事。
除非那个县令是贪官污吏,可贪官污吏会拿自己的银子来贴补老百姓?
“既然有人有意见,我这人开明的很,再给各位一个选择的机会。若是嫌弃这糙米白菜粥难以入口的,可尽数离去,方某不阻碍你们去吃山珍海味,也不耽误各位奔赴更好的前程。”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方名直接扔下一个重磅炸弹。
“自此以后,这城门口施粥,将不再以官方名义进行!我们官府不再介入!”
扔了炸弹的方名转身从蓝老大怀里接过懒懒。
“懒懒宝贝,今日想去哪里逛一逛?义父今日休沐,正好陪你看一看这县城各处。虽没有家中热闹,却也胜在一个新奇。”
和刚才说话的的态度大不同,抱着孩子的方知县,那眼神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谢谢义父!爱你哦~”
奶呼呼的拖着尾音,懒懒甜甜的笑着。
“哈哈哈……好!好!好!”
整个城门口都回荡着方名肆意的笑声。
与方名的笑声形成对比的是,围观的灾民们的苦大仇深。
从方名说出官府不再管他们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绝望了。
这冰天雪地的,他们身无长物,除了饿死冻死,再没第二条出路。
明明前一刻还是好好的日子,他们兴致勃勃的在城门口忙活,熬粥的熬粥,煮姜茶的煮姜茶。
爽朗的大娘还说等灾荒过去了,帮年轻小伙子们相看相看,争取早日娶个好媳妇儿。
为何一刻钟之后,一切都变了?
别说好媳妇儿了,自己活命都困难。
这一刻的绝望比当初房屋坍塌时的绝望来的还要窒息。
明明他们可以安安稳稳的活到开春的啊。
为什么会这样?
绝望过后,理智稍稍回笼。
满肚子的怨气夹杂着怒气,眼下急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挑起事端的老妇一行人自然而然的成了他们宣泄的目标。
事情本就是他们挑起来的,现在却连累他们跟着遭殃。
这叫他们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反正也没活路了,那就大家都不要活了!
“臭娘们,你一看就不是个省心的东西!方知县好不好,方师爷好不好,需要你这张臭嘴来告诉我们?是你见他们的面多,还是我们见他们的面多?什么都不懂,长着张臭嘴一天到晚就知道瞎咧咧,看我今天不撕烂你这张臭嘴。”
上次在城门口给懒懒他们姜茶的热心大娘姓王,大家都称呼她王大娘。
王大娘看着老妇人眼中的火儿都要冒出来了。
别看她每日和个花蝴蝶似的在城门口穿来穿去,大家都以为她这人乐观,是个乐于助人的性子。
其实不然,这五年来她陆陆续续的看着老伴、儿子、儿媳妇、孙子、孙女走在她前面,所以房子坍塌得那一刻她是笑着的。
她以为只要死了,就能去底下见见日思夜想的人儿。
可天无绝人之路,当捕快带着村里人把她从废墟里挖出来时,看着一张张目露关切的笑脸,她一瞬间清醒过来。
好死不如赖活着。
就算是为了死去的亲人,她也该好好活下去,带着他们的那一份好好活着。
她还想等到灾难过去后,带着一大家子好好游历一番华国的大好河山。
去看看西北的黄沙漫天,也去看看江南的水乡,还去……
在此之前,她一改往日的泼辣性子,努力做个热心肠的大娘。
现在有人当着她的面,亲手毁了这个局面。
她心里有无数的怒火,本就无法宣泄。
现在有了由头,罪魁祸首撞枪口上了,她自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她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早死晚死都得死,那临死前何不拉个垫背的?
“你疯了,你给我住手,住手!我是你们这些臭虫可以碰得吗?你不想活了吗?”看不清形式的老妇人继续叫嚣着。
老妇人虽然也是个家仆,那日子过的却比在场大多数人都要好,说一句养尊处优也不为过。
养尊处优的人,岂是一个荒年里挺过来的人的对手。
老妇人被王大娘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整个人似条死狗般趴在地上,任由王大娘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