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柿柿笑吟吟地捡起匕首。
既然如此,就让她给他们来一个透心凉,心飞扬吧。
但就在这时,杨二公子出声道:“贺小姐,切莫冲动。”
“你不要误会,我与你父亲并不是想要你的性命。”
“事实上,你虽然资质不错,但跟境界之花所需要的神魂相比,成色还差了些。之所以将匕首给你,主要是这个神魂,必须要你亲手来取。”
杨二公子挑了挑嘴角:“孩子,出来吧,让你娘亲取了你的神魂。”
“……”
秦柿柿握住匕首的手指,骤然攥紧。
她突然感到自己太年轻了。
让贺小姐自杀哪里会让她如此痛苦。真正让她痛苦的,是逼她杀了自己的孩子。
杨二公子笑容愈发甜腻:“来呀,孩子。”
“你的娘亲为你牺牲那么多,现在就是你报答的时候了。”
小男孩呆立在那里,仿佛已经被吓傻了。
秦柿柿霍然站起,把小男孩往身后一拉,怒喝一声:“我看谁敢!”
这一声怒喝仿佛母狮的咆哮,整个空间都在微微发颤。
“你这是在做什么。”
杨二公子不解道。
“这个孩子拖累你足足五年,把你一个堂堂的娇小姐从温柔乡里拖出来,关进地窖,不见天日。你应该恨他才对,有机会手刃了他,你难道不开心?”
一旁的贺老爷也在怒斥:“逆女,这个孽障让贺家丢了多少脸,你竟然还敢留着他!赶紧杀了他,杨二公子就会娶你为妻,你才能为贺家洗刷脏污,不然为父就只能把你沉塘了!”
秦柿柿咧嘴冷笑。
就这一个动作,幻境里的空气便冷上三分,贺老爷和杨二公子全都露出瑟缩之色。
“哦,当年你们就是这么逼她的。”
秦柿柿轻声道。
“怪不得,几百年过去了,她的魂魄依然没法安息。”
她鼻子轻哼一声,盘起手臂:“怎么说呢,我不喜欢说什么孩子是无辜的。”
“但理确实是这么个理。”
“这五年里,我,不对,贺小姐她过的根本不是人的日子。”
“若不是有这个孩子陪着,若不是靠她天生温良的母性,她早就支撑不住,疯癫自尽了。”
“再说这孩子怎么来的?他自己钻贺小姐肚子里的?”
“还不是你们,是你们联手将她推到这个境地,最后还要让她亲手扼杀她唯一的支撑?”
“该死的应该是你们。”
秦柿柿继续冷笑。
“罢了。这段记忆我看腻了。直接上结局吧。”
反正无外乎贺小姐被迫杀子,或者她坚持到最后,被她的父亲,她少女时期曾寄托过的男人夺走性命。
鲜血猛然泼溅满整个视野。
秦柿柿愕然睁大双眼。
小男孩稚嫩的小手握住那只匕首,自己划开了自己的喉咙。
一直呆呆的小孩子头一次露出鲜活灵动的笑容,向他的母亲开心地叫:“……”
喉咙割开的他,已然发不出声音。
但站在他对面,表演着他母亲的秦柿柿,依然从他的口型中看到他的呼唤:娘亲。
这样就是最好的。
你可以嫁人,可以离开,可以获得幸福。
幻境的场景被骤起的悲鸣与炽烈的怒火烧焦。
画面变成了黑色。在彻底消失之前,传入耳中的是杨二公子咋舌的声音:“可惜不是她杀的……鬼子被母所杀,成色更好……好在这因果不必落在我的头上,就这样将就吧……”
许许多多画面如飞扬的灰烬快速闪过。
小男孩的尸体被拖走。
境界石上的花朵次第绽放。
贺家全族的魂魄被吞噬。
贺老爷那张从狂喜到惊恐瞬间切换的脸。
被带走的贺小姐,被逼成亲的祠堂。但那也不是结局,他修的道需要斩断尘缘,所以娶她只为了杀妻证道。
最后无辜的人葬身火海,死去的鬼子崩溃报仇。杨家上千口无辜性命被吞噬,唯有一人,仓皇逃生。
风终有停时,灰烬终将落地。
秦柿柿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缓解自己的情绪。
她走向跪在那里哭泣的女人,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抱歉,让你回忆起这些。”
她道,“所以,你们的神魂,如今还被困在这里吗?”
女人没有回答。但现实已经回答了这一切。
秦柿柿柔声道:“那,你想要拜托我做什么呢?”
“我想请你毁掉那块境界石。”
女人说。
“我的孩子, 它的神魂依然困在那块石头中。”
“有人利用它的神魂,控制蜃门境界石,不定期地开启通路,欺骗修士进来,再将他们的神魂掳进那灾厄之地。”
“我的孩子,生前被抛弃虐待,死后还被变成鬼怪,不得安息。”
“我用我的力量,留下那几块玉牌,一来为了给困入这秘境中的无辜之人一个逃跑的途径,二来也为将他们引到境界石那里。”
“可惜我的孩子忘记了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情,只记得我给它讲的故事,以为我们很幸福,我很爱他的父亲。”
“他的意志扭曲了我设下的幻境。”
“每一个进入幻境的人,他们也都以为,顺从认命,苦等杨二回来,就是我应该的人生。”
“他们有的听不到我的呼唤,看到蜃门境界石,只为石头上那朵境界之花凝结出的仙露而欢呼。”
“那哪里是仙露。那是我儿的眼泪!”
“那是他神魂的精血!”
两道血泪顺着她面颊滑落。
虚无的神识空间里,什么都没有,连她的脸都模糊不清,只有那两道刺目的红。
秦柿柿问她:“那些人拿走了仙露,就离开了么?没有对蜃门境界石做什么?比如说砸烂它,不让后面人得到仙露?”
毕竟这种秘境一个人一辈子大概率只会踏足一次。总会有一些人自己走完了路就让别人无路可走。
这样反倒帮了女人。
女人缓缓摇头。
“还有一些人,他们听到了我的呼唤,答应了我的请求,但是看到境界石的花露,他们就又犹豫了。”
“花之仙露,破碎境界石,只能选其一。”
“拿了花露,便是受了境界石的恩惠,境界石在他们面前便无坚不摧,无论他们用什么手段,都无法伤其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