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她无声走了进去。
    铁栅栏吱呀一声，划破了昏黄沉静的天色。
    她走到那个秋千椅旁，蹲下身，脑袋贴在了上面，双目空洞，直到一滴泪，从眼梢滑落。
    “季诗语，我恨你………………”
    江雪从牙缝里挤出来，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头顶的路灯亮了，照在她泪痕的脸上。
    隔墙旁的居民楼亮起了灶台灯，里面传出窸窸窣窣的炒饭声，还有小孩子稚嫩的撒娇。“妈妈，我饿了，饭什么时候做好啊？”“宝贝乖，一会就好了，去找爸爸玩。”
    江雪悲凉地转向那边，羡慕溢出眼睛。
    而此时，手机铃声响了。
    她按下接听。骂骂咧咧的尖厉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江雪，你这个死丫头片子，这周末要是还不回家，我就到你学校里抽你一个大耳刮子！”
    许美琴的唾沫喷在手机屏幕上，她骂了一通后，心满意足地挂掉电话。
    江雪紧握的拳头松放，颓然坐在了草坪上。
    沈闻俞本是她低暗深海里出现的一束光，可现在，这束光不可控制地倾向了别人。
    这个人，还是什么都不如自己的“好朋友”。
    她始终忘不掉，那个寒意浓烈的晚自习过后，她平静袒露自己的故事，而那个夺走了自己的光的女孩，抱住她，告诉她：“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
    那天的天气那么冷，可那个人的拥抱却那样炙热温暖。
    是她自己太贪心了，既想要美好的爱情，又奢求拥有牢固的友谊。
    而现在，她彻底成了一具空壳，什么都没有了。
    月光朗照万千，明中教学楼的顶楼被抹上莹白透纱的月光，潺潺流动的波粼，像是波动的海面。
    打了第一遍上课铃，班里的人才懒懒散散回到座位上，惰性地翻开书页。
    季诗语偶尔瞥过沈闻俞，却又缩回目光，不敢直视。
    徐烟烟手里翻过一眼漫画，捂着嘴嘿嘿憋笑。
    “徐烟烟，晚自习看漫画，没收！”纪律委员插科打诨，伸过手去。
    徐烟烟怒喝：“一边去，别烦我！”
    下课铃一响，周锦不合时宜地准点出现在了门口，朝陆子辰勾了勾手指：“陆子辰，你出来，我有事要找你！”
    男生们立刻开始起哄，乌乌泱泱地开始拍打桌子，揶揄地聚拢在陆子辰身上。
    这一次，陆子辰脸上没有任何不耐，反而一脸风平浪静。
    他就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了出去。
    有的人在窗户口旁看戏看不过瘾，明目张胆地走到门口去。
    周锦拉着陆子辰的手就一路小跑到了楼梯拐角处，那些人的目光就跟随着。
    周锦停下了脚步，一只手撑在墙上，微微喘息着，弯下了腰。
    “我说，你那些同学一个个的，也太八卦了吧？！”周锦缓和下来，平稳道。
    陆子辰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盯着她。
    被他看得有些毛骨悚然了，她悻悻：“我问你呢，到底做不做我未来男朋友？！”
    “做。”
    他的嗓音平静端持，似乎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周锦头脑轰炸开，她结结巴巴：“你，你是认真的吗？没骗我吧？”
    陆子辰像是看傻子一样，懒得再多重复一遍。
    静止了几秒，周锦双手跳着攀上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两侧又亲又抱：“好哦！做我男朋友！嘿嘿！”
    陆子辰撇开脸，极其平静：“我有要求。”
    “男朋友，你说！”周锦眉眼弯弯。
    “第一，”陆子辰凝视着女孩娇嫩的脸蛋，“在毕业之前，不许在学校里化妆。”
    女孩的脸蛋开始皱起来了，嘴里小声哼歪：“可我已经成年了。”
    “第二，”陆子辰无视她的不满，“不许抽烟喝酒。”
    “第三，”陆子辰嗓音微顿，“在最后的高中时光里，好好备战高考。”
    周锦沉默了。
    陆子辰目光对焦到她漂亮的眸子上：“可以做到吗？”
    上课铃声响了，陆子辰转过身的顷刻，周锦大声且认真地朝他的背影喊：“好！我会努力的！”
    他的身形颤了一下，脚步停滞，眼底的波动微起。
    自那之后，周锦再次出现在班级门口的时候，脸上没有了烦腻的妆感，反而素面朝天，像是晨雾里的栀子花。
    季诗语与徐烟烟碰巧撞上她，她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跋扈，转变的柔婉了许多。
    “季诗语，上次的事情，是我周锦对不起你，我向你道歉！”
    周锦飒爽地伸出了手。
    两手一握，恩怨一笑泯恩仇。
    陆子辰走到周锦旁边，冷淡掠过季诗语，亲昵地摸上周锦的头，柔声：“走，吃饭去。”
    周锦意外之料的受宠若惊，脸颊红润。
    没等说一句话，手就被他牵起，踉跄着消失在了季诗语的视线里。
    下了几层楼梯，周锦甩开他的手：“你干嘛啊。”
    这好像还是两个人的第一次牵手。
    “怎么了？”陆子辰也停下了。
    “我问你，”周锦委屈地端起了架子，“你刚刚又是摸头，又是牵手的，是不是就是为了故意气她呢！”
    陆子辰默不作声。
    他这样的态度让周锦更为恼火。
    “陆子辰，你……！”周锦气急指着他，推了他胸口一下，跑了。
    一整周里，季诗语都心不在焉，课上的激情也不复从前，满脑子都在纠结沈闻俞的告白。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化学课。
    她边往书包里收拾东西，边看向门口。
    江明背着书包，靠在门口显眼的位置，漠然看着她。
    季诗语背起书包，起身，松垮着肩膀。
    江明拿过她的书包，不顾她的争夺，搭在臂膀上。
    “怎么了，看你无精打采的。”
    他有所顾忌。
    季诗语恍神，淡淡摆了摆手。
    林凤娇的电话突兀地响起。季诗语按下接通，林凤娇第一句话就是：“今晚我不回去吃饭了，有点事情，你和江明好好的，不用等我了。”
    季诗语点开免提，应了声：“好的，妈妈。”
    林凤娇的声音疲劳无力，犹如久经风霜之后，一下子苍老了。
    黄昏落幕迟缓，给这座城市镀上了一层金色的亮度，红红绿绿的街道上，车流不停歇，霓灯闪烁，殷切的夜风徘徊在酒醉的街头。
    季诗语与江明，漫步走着。
    季诗语迫切想给沈闻俞一个答案，可她自己却不清楚，自己的那颗心，到底对他是怎样复杂的感情。
    他们之间犹如隔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银河，季诗语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但她不敢迈过友谊的那道警戒线。
    有一点，她确认无误——自己已经暗恋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