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了半个月。
林凤娇的病情逐渐恶化。
明中,教室里。
沈闻俞时常望着季诗语空空的座位发呆。
姜江走过去,将周末测试卷发给他,纸张扑腾一下落在沈闻俞的桌子上,他先是揶揄地看了眼沈闻俞,赞叹连连:\\\"这恋爱中的男人啊,就是不一样。\\\"
姜江兴致来了,趴在沈闻俞的讲桌上,浓眉一横:\\\"哥们,你可知你现在得什么病了吗?相思病!\\\"
沈闻俞不耐,用试卷煽动他:\\\"去。别烦我。\\\"
他把头转过去,手撑着下巴,状似无意,却离不开季诗语的座位,一直在那里晃。
他心想,等到周五放学,一定要去找季诗语问个清楚。
眼见四下没老师盯着,他用臂弯挡住脸,低着头打开手机,翻开着一条条信息。
从半个月前,季诗语请假的那一天起,他每天都会问她的情况,可是季诗语却从来没有回复过。
他不免担心起了她。
去医院复查,林凤娇坐在轮椅上,身体瘦成了骨架,口罩都无法遮住她的脸,松松垮垮地耷拉下来。
季诗语与江明推着她。
出来的时候,天气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轰隆隆的一声雷,劈在半空中,随之而来的是倾泻而下的大雨。
雨噼里啪啦地打在地面上,像是泄恨一般,绽开了一朵朵水花,路面很快积起一层水。
许昌说,林凤娇的生命已经进入倒数了。
季诗语也消瘦了不少,每天都在想方设法逗林凤娇开心,照顾她,也开始学起了做饭。家里新来的保姆李嫂,以前是专业的营养师,专门照顾癌症患者的,职业素养很高。
李嫂人很健谈,五十多岁,性格细心也有耐心。
到了最后的阶段,林凤娇已经无法再进食。
江明自己一个人,请了假,留在家里,陪着季诗语一起守候林凤娇。
江明说,林阿姨对自己有恩,所以他不会在这段时间里离开半步。
窗台上的那盆花,渐渐枯萎了。季诗语接了一盆冷水,给花朵浇水,将那盆花朵放在阳光下照耀。
她走到林凤娇面前,蹲下身子,握住她瘦成竹竿的手,眼泪决堤而上。
她乞求:\\\"妈妈,你能不能不要走。\\\"
林凤娇萎落的唇费力张了张,遍满细纹的眼角弯了一下,点点头:\\\"好.....\\\"
江明劝季诗语也多少吃一点东西。
这段时间,季诗语的辛苦他是看在眼睛里的。没日没夜陪在林凤娇身边尽孝,不论是换衣服,还是喂饭菜,季诗语一点也不含糊,恨不得替母亲受了那些罪。
可林凤娇的身体却依然没有好转,朝着最差的结果奔去。
他无数次撞见季诗语在林凤娇睡着后,偷偷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绝望地痛哭,却捂着嘴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季诗语说,她无法想象到以后没有母亲的人生,会是怎么样的。
到那个时候,她就彻底是一个孤儿了。
周四,天空一览无遗,连风都有甜甜的味道。
给林凤娇洗的衣服晾干了。季诗语踮起脚去够,江明眼疾手快,大手一伸,取下递给她。
林凤娇看上去状态好了很多。
食欲也饱满了很多。
粥一口一口往嘴巴里塞。
林凤娇撑着手,想要站起来。
季诗语与江明赶忙扶起她,扶着她慢慢地走。
林凤娇身上很轻。
她面色有了点血色,笑容也多了,看着季诗语与江明,不住地淡笑。
季诗语指着一个相册,翻开了第一页。上面是年轻时候的林凤娇,抱着小小的季诗语,俩人站在海边拍照。
\\\"妈,你还记不得那一次,我故意把你搭好的城堡踢倒,你建一次我踢一次。\\\"
酸涩直冲鼻子。
林凤娇只点点头。
\\\"还有啊,妈,你看,你最喜欢的连衣裙,我买下来了,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出门玩.......\\\"
\\\"妈,我昨天做梦了,梦见你病好了,你像往常一样去工作,而我......\\\"
季诗语说不下去了,断断续续,硬噎起来。
晚上,林凤娇艰辛地躺在了床上,却感受不到半点麻木。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在消耗。
身体也渐渐没有了温度。
用尽了积攒好几天的力气,她朝季诗语摆了摆手。
林凤娇的眼角流了一滴眼泪:\\\"让妈再亲亲你。\\\"
季诗语不敢让泪流下,憋着一口气,身体都在颤抖。
凌晨五点,季诗语被李嫂急迫唤醒,从她脸上的表情可以猜测到,出了什么事。
季诗语闭上眼睛,心里疯狂默念,一定是做梦。
可是她心里却已经很清楚明了,那个她最怕最不想接受最憎恨的事情,已经到来了。
天还没有亮,外面黑漆漆的。
季诗语不敢走进那个房间。
李嫂已经忍不住开始掩面擦泪。
她突然觉得那一刻好窒息好阴。
一步一步,像是用尽了半生的力气,才走到她的床边。
林凤娇静静地,躺在床上,面容很安详,没有一丝痛苦,也没有了一点轻微的呼吸。
\\\"妈.........\\\"
季诗语面无血色,唇色惨白。
她脑海里依稀回荡着,昨晚林凤娇对她说的那句:\\\"诗语,妈妈爱你....你以后好好的......妈妈对不起你。\\\"
妈,是我对不起你。
殡仪馆内,她看着母亲最后的遗容,深深、深深地凝视着此生的最后一面。
抱着母亲的骨灰盒,她的眼眶已经哭得干涸。
来的亲朋好友很多,江明的母亲林瑶也千里迢迢赶来了。
林瑶拉着季诗语说了好一会的话,满眼疼惜地上下打量了一变身形消瘦的季诗语,不住地惋惜起来。
林瑶与林凤娇是多年的朋友,在林瑶最穷困潦倒的创业时期,得亏有林凤娇一路扶持才走了过来。
季诗语也相当于林瑶的半个闺女了。
葬礼办完了。
小区楼下,沈闻俞倚在摩托车上,半眼眯起。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一条黑白衣服的人流浩浩荡荡走了过来。
季诗语作为长女,怀里抱着母亲的黑白照片,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沈闻俞嘴巴都合不上了,抖了抖唇,一言不发睁大了眼睛。
季诗语看向他的眼睛里再无半点波澜,冷冷淡淡地指了指衣服上的孝花。
江明为她撑着黑伞,穿着一身黑色西装。
沈闻俞愣了几秒,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想跑过去,把她拥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