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闻俞休假了一周，一周后就又整装待发般回到了班级里。
    流年似水，时光在指缝间穿梭而逝，六月份到来，这一届的高考生面临着巨大的压力，顶着大太阳在考场里待考。
    周锦变瘦了很多，脸颊清瘦紧致，眉眼间披上了一些久经考验的稳重。
    考前的一天，她对陆子辰发下誓言：\\\"假如无法考上京市的大学，那么她就只能听从家里的安排，出国留学。\\\"
    周锦说她不想出国留学，她想要一直陪在陆子辰的身边。
    她问：\\\"跟我相处了这么多个月，你有没有喜欢上我呢，哪怕一点点咯？\\\"
    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眸里有让人看不透的泪光，这种清澈的透灵感似乎可以穿透人的心脏，直击人性最见不得光的一面。
    陆子辰停止了胡思乱想，上课铃声已经响了三遍，他的注意力却还停留在昨天的那一幕。
    窗外枝漆叶绿的树木，弯弯晃晃，清亮的光燃烧在树叶上，像是金黄的颜色，边缘都带着闪闪发光的亮边。
    周锦那双淡眉弯弯下的灵秀眸子，里面浮动着若隐若现的忧伤，恍惚间还映在他的面前，挥之不去了。
    此刻，高考已经在进行。
    烈鸟炽阳，无数只麻雀成群结队地飞过去，站在褐色的屋顶上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
    大块大块的云移动着，时针、指针都在一分一秒间跳动，转动着方向。
    \\\"周锦，我等你。\\\"
    他已经做了最坏的决定。
    他向她承诺，倘若她没有过高考本科分数线，即使是出国留学，他也不会放弃她，会一直等待下去。
    两根手指停在了他的唇上，摸上了他唇周细细的胡须，咯着手有些扎人。
    周锦依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笑了起来，手指移动上他的眉毛，抚平了他皱起的眉头，说道：\\\"不要愁眉苦脸啦！没有谁会一直等谁的！\\\"
    没有谁会一直等谁的。
    这是人间常态。
    沈闻俞看上去冷静自持，坐到了座位上后，一言不发，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跟之前的那个沈闻俞好像没有什么不一样。
    但是又好像不一样了。
    具体是哪里改变了，旁人也说不上来，他的眉眼间间距似乎清冷了不少，无形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淡的风味呼之欲出。
    他不再随便跟人打闹了。
    即使是好兄弟之间，也缺乏了那么点人情味。
    那个行事乖张跋扈的沈闻俞，无影无踪了。
    浑身烧到无力，头脑像是抽干了意识，滚烫的温度像是烙铁封盖住了身体的每个部位，毛孔都在粗暴地冒汗。
    冰凉的湿毛巾敷在额头上，没有一丝意识下，他却只想到了她冰冷寒意的唇。
    昏沉间，食指指关节动了动，嘶哑的声音迷迷瞪瞪只喊出了一个名字：季诗语....
    醒转后，房间漆黑，遮光的窗帘被重重拉上，密得透不过一丝风，手臂酥软无力，拉开夜灯后，身边空无一人。
    那一刻，他最想她........
    为什么突然不明不白地说了再见。
    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做好男朋友的职责，让她独自一个人面对那些痛苦，还是说，她就那样狠心，可以毫不留恋地斩断以往的感情。
    季诗语，你心怎么这么狠。
    姜江见沈闻俞一个人待着无趣，便上去逗他：\\\"哟，沈哥，你的相思病治好了？咱怎么还就发烧了呢？要说，这相思病，难道不是应该........\\\"
    沈闻俞\\\"啪\\\"地合上书，歪过身子去，不想与他接话。
    高考结束了。
    周锦哭哭啼啼地来学校里找陆子辰。
    陆子辰大概是她在明中最后的牵挂。
    她一面止不住自己的眼泪，一面用手擦着脸上的泪水：\\\"陆子辰，我感觉我这次没有考好，我可能没法留在京市陪着你了........\\\"
    周锦基础不好，在高考前几个月才开始亡羊补牢，只不过那么多窟窿，怎么补得完呢？
    即使高中三年，冒充傻大姐老大，作了不少恶，可她从来都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人，在江湖上，背信弃义就是小人的作风。
    周锦既然答应了陆子辰，就不会半途而废，在\\\"追夫\\\"这条道路上，她从不言败。何况陆子辰还是她第二个真正喜欢的男生。
    周锦的高考算是考废了。
    陆子辰安慰她，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周锦却说自己看开了，她说她过于可笑，为了一个脆弱且可笑的约定，差点把自己的半条命都搭进去了。
    却全然没想到，这只是人生中必经的风波，缘分会使一对情比金坚的情人分离，也会让看似没有关系的两个人纠缠在一起。
    年少时的约定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能靠不懂事的娃娃一腔孤勇，却料不到有些事情是不可控的。
    毕业那天。
    周锦又重新染上了粉色的头发，打上了耳钉，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衣服，下身穿着超短裙，露出白皙笔直的长腿，脚踩着耀眼的高跟鞋，走起路来噔噔噔。
    她脸上厚厚的脂粉遮掩住了天生的丽质。
    陆子辰确实被吓了一大跳。
    周锦走上前，拍了拍陆子辰的肩膀，十分豪爽地扯过他的衣领，在他耳边道：\\\"你要好好读书，不要学姐姐，知道吗？\\\"
    周锦已经决定与陆子辰分道扬镳。
    她将一页粉色的信封塞进了陆子辰的口袋里，语气异常低落：\\\"答应我，回去再看好吗？\\\"
    体育课上，几个男生围在篮球场上打得火热，汗水的酸渍黏嗒嗒的，湿在皮肤上。
    沈闻俞反手扣篮。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漂亮的弧度。
    正中框架。
    女孩子炙热的目光都往他的身上靠拢。
    林意晴有意要找季诗语的事情。
    有一个铁打的定律：谁喜欢沈闻俞，她林意晴就针对谁。
    全世界只有她才配沈闻俞。
    她目中无人，身后跟了几个小跟班，走在观看席上，迎面走来的是季诗语与徐烟烟。
    林意晴加快了脚步，撞了一下季诗语，言语间带着傲慢，笑了笑：\\\"真不好意思啊，你挡着我的道了。\\\"
    徐烟烟怒喝：\\\"林意晴，什么叫做我们挡了你的道了啊！你还挡了我们的道了呢！给爷闪开，听到没有？！\\\"
    徐烟烟伸手就要去推林意晴。
    林意晴也不甘示弱，伸手去推搡徐烟烟的肩膀。
    季诗语握住了林意晴的手腕，淡淡看了眼徐烟烟：\\\"行了，烟烟。我们去那边坐。\\\"
    一整节体育课，女孩子们都醉翁之意不在酒，一致盯着沈闻俞等几个帅气的男孩子打篮球。
    \\\"诶，你说，沈闻俞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那还用说，不是他班里的女生吗？\\\"
    \\\"不是早就吹了吗？我很久都没有看到他们走在一起过了。\\\"
    几个小女生在底下聊得如火如荼。
    只不过这几句话全被某季收入耳底。
    奇奇怪怪的滋味，在心底滋生，发酵。
    一周后期末考试，季诗语发挥稳定，达到了当初与沈闻俞的约定，可她决定了，不会选择理科。
    选择文科的理由，好像只是出于某种任性的想法，想要与他彻底分开界限，断掉一切关联。
    也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她不想再为了任何人而努力——选择文科，是她最初的决定，那个时候，无关任何人的干涉与牵连，她最初的想法，就是报考文科。
    可是后来，渐渐的，她喜欢上了沈闻俞，不可救药地为了他去努力，想要与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想要与他走同一条路。
    那种选择，不是为了自我，也不是出于本身的意愿，而是为了追逐，为了他人而进行的一场追逐。
    她不想再追逐了。
    只想为了自己，代替林凤娇，一个人走下去，看看海阔天空的风景......
    无声的追逐就在她的决定中崩溃瓦解了。
    可是另一场有关自我的修行却开始了。
    曾经与他一起并肩作战、相爱相杀的时光，刻在季诗语的心里，不会忘记，甚至还没有放下。
    当初的喜欢是真实存在的、刻骨铭心的，无关于任何外界因素，是发自内心的，真心的爱慕。
    母亲的去世，使她的情感渐渐干涸冷漠，尝过了透彻心扉的离别，再转眼看待其余的感情，就觉得微不足道了，甚至觉得渺小如尘埃了。
    她无法再接受一个人进入她的世界，却又看着他无能为力地抽身离开。
    考完试的下午，各班班主任简短地开了一个会，解散了后，同学们就陆续回宿舍收拾东西，准备离校放假了...
    季诗语拖动着行李，出了宿舍门就看到了江明。
    他把脸遮在阴凉地里，一只手支撑在石墙上，修长流畅的手臂有种健康的美感。
    江明眼角余光瞥到季诗语，起身，朝她一步一步走去，俊秀的脸颊两侧有两个酒窝。
    不爱笑的江明，却总会在她的面前恬笑。
    \\\"喂。\\\"
    江明喊住了她。
    顺理成章地走到她的身边，替她拿着行李。
    \\\"今晚去我家吃饭吗？我妈最近很想你。\\\"
    林凤娇去世后，林瑶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学区房，雇了一个保姆来照顾江明。因为工作的缘故，一个月只有一次回家吃饭的机会。林瑶很忙，可她却把季诗语当成了亲闺女，季诗语生活上大大小小的事宜全部由林瑶来帮忙。
    季诗语目光散漫，微黄的发丝被风吹乱，她定定地看着前方的一棵老树发呆，随口：\\\"嗯。\\\"
    \\\"歪，我说你，你给我站住听到没！歪！\\\"
    少年洒脱不羁的嗓音，春风得意马蹄疾，毫无预兆地窜进她的耳朵里。
    心里顿时一怔。
    无意识地回头一看。
    原来是一对偷偷谈恋爱的小情侣。
    男生呲着一口大白牙，追在那个小女生的屁股后面，女生微微羞涩，脸蛋红红的，捂住耳朵朝前快步跑。
    接着，心里就空了一块，像是被捅了一个大窟窿，怎么填补都完整不了。
    \\\"怎么了？\\\"
    江明愣了一瞬，问道。
    \\\"没什么。\\\"
    她下意识掩住内心泛滥的空落落，云淡风轻。
    接着，几乎是下一刻，她的瞳孔就震动放大，失了颜色，唇张开抖了抖。
    他与江雪擦过她的肩膀，成双成对走在了前面。
    江雪脸上欢快的笑容，嘴里还说着什么。
    沈闻俞只点头微应。
    酸涩感像是药水一样，不断膨胀，冒着透明的泡泡，腐蚀着肉体。
    咬紧了嘴唇，乏力地抬着眼睛，不自然地淡淡笑了笑。
    \\\"江明，我想吃冰激凌.....\\\"
    季诗语小手扯动着江明的校服褂子，小声嗫嚅。
    江明自然很乐意。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她就很少对食物类的食品有兴趣。
    只不过这次是因为什么呢？江明注意到了前方并肩而走的两个人，灵聪地联想到了原因。
    他愿意等她放下。
    放下那段似光似箭的时光，也放下那个惊艳了时光的人。
    走到校门口。
    江雪搂上了沈闻俞的肩膀，在他耳边轻轻说：\\\"我说过我喜欢你，就不会改变............\\\"
    沈闻俞表情无动于衷：\\\"没有谁会一直不变。\\\"
    江雪似乎没听到一样，从他身边撤退，走了一半的路，回头，甩动着高高的马尾辫，明媚一笑：\\\"谢谢你帮我提行李，下学期见！\\\"
    晚上的饭很简单。
    季诗语给王芳芳打了一个电话报备了一下：\\\"外婆，我今晚在林阿姨那里吃饭，你不涌等我啦。\\\"
    林瑶很难得回来一次。
    早早就在小区楼下等着。
    接到了季诗语与江明后，亲昵地招呼着季诗语上楼。
    饭桌上，林瑶看季诗语的眼神中带着怜爱。
    \\\"诗语，在学校有没有人欺负你啊？\\\"
    \\\"生活上缺了什么，就跟姨姨说，知道了吗？\\\"
    \\\"学业上有不会的，就让江明帮着你，这个臭小子要是敢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来管教他......\\\"
    \\\"最近有没有什么烦恼，跟姨姨讲讲........\\\"
    气氛很融洽，甚至有些伤感的搞笑。
    大抵是季诗语有些像林凤娇的缘故，林瑶见了季诗语总是不免感伤难过，饭后在房间里，抹起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