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夏垂敛住异样的眉眼,快速低下头,默不作声,坐在书桌前,脑海里死循环着刚才亲眼目睹的画面。
他们的举止那样亲密,沈闻俞的那副模样简直与平常所表现出现的禁欲寡言大相径庭。
季诗语一如既往地理性,可是伪装地过于粗陋了,像是有什么难言苦衷,才拒绝了沈闻俞。
林小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她慌乱地又去偷睨季诗语此刻的举动。
季诗语已经躺在了床上,看样子情绪不太好,不悲不喜,更加反常。
男生宿舍里。
沈闻俞推开门,眉宇间冷然,浑身气息冷酷。
他在几个男生的注视下,什么话也没有说,推开洗手间的门。
顷刻间,洗手间水龙头里流泻着清澈甘凉的水 。
他捧起凉水,往脸上扑打。
清醒了一半。
他薄唇紧抿,双眼腥红,呼吸稳静。
他双手支撑在洗手池边缘,镜子里他额发微湿。
一个男生冲进了宿舍,看到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周身很沉着。
男生先是由揶揄转变为感叹,最后摇摇头,叹气道:“沈闻俞,你今天很反常啊?”
男生见到他不说话,又笑嘻嘻地凑近了几步,胳膊肘搭在他的肩膀上,八卦兮兮地问道:“你今天怎么放学留在班里了?是在等谁啊?”
不用说也知道,整个明中的校园都知道。
高二文科二班的校草沈闻俞明亮同班女生季诗语,为了她改掉理科,转学文科。
男生瞧着沈闻俞沉默不言,只好作罢,说:“大哥,我要上厕所,你赶紧出去吧。”
沈闻俞愣了会,走了出去。
晚自习。
季诗语埋头做题。
晚自习下课的期间,江雪又出现在了高二文科二班的班门口。
几个久仰江雪大名的男生,不断往门口张望,有的甚至偷偷趴在后门去看她。
江雪的确很漂亮。
皮肤白皙,脸型小巧的鹅蛋脸,一双璀璨明亮的狐狸眼,双眼皮上长着浓密的睫毛,睫毛的阴影落在卧蚕上,眉毛弯弯,鼻子直挺小巧,嘴唇粉淡适宜。活脱脱就像是一个洋娃娃。
江雪生得美丽,嗓音也纤细动人,甜而不腻。
刚入校的时候,就因为有着与性格不符的外表而被孤立。
所有女生都觉得,她应该是那种偶像剧里漂亮又坏的白莲花女二。
可是她偏偏内向又内敛。
江雪望向教室内,一双漂亮明媚的大眼睛在班级里的座位上打转。终于在最后一排看到了沈闻俞。
刚好与江雪对上视线。
沈闻俞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了出去。
江雪把怀里抱着的一本练习册递给沈闻俞,笑容礼貌又甜美,声音温和淡柔:“沈闻俞。谢谢你哦。你的笔记做的很全。对了。”
江雪不慌不忙地说出了没有说完的话:“周五放学后,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江雪眼睛里是无畏的安定,莫名让人有种无法拒绝她的魅力。
沈闻俞只是嗯了一声。
江雪就眉开眼笑了,点头,略俏皮道:“好,那就这样说定了!不许抵赖,乖乖在我的教室门口等我。”
江雪扬起胜利的微笑。
她远远瞥过一眼季诗语。
随后离开。
走了几步,又回头,低低的马尾甩动,她满眼笑意:“沈闻俞,你知道我在哪个班吗?我在理科一班,就在你隔壁的隔壁!”
徐烟烟悄悄压低了声音,手势做成喇叭状,趴在季诗语的耳边说:“我就说吧。江雪绝对是喜欢沈闻俞,高一的时候我就怀疑了,只不过当时你跟沈闻俞正好着。”
季诗语卡在一道计算题上,她蹙眉,眉心烦琐。
徐烟烟又说:“江雪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突然跟沈闻俞关系这么好了,诗语,你一点也不怕沈闻俞被她抢走吗?”
徐烟烟见她不说话,压低了声音急急道:“诗语,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呀,你…”
徐烟烟见沈闻俞回来了,连忙闭嘴,低下头佯装学习的姿态。
“老沈,你可以的呀,连女神都来追你了。”
一个油头垢面,戴着眼镜的男生,笑呵呵地走到沈闻俞身旁,手臂勾搭上他的脖子,趴在他脸前傻乐。
沈闻俞皱皱眉,什么话也没说。
“那可不,咱班的沈闻俞那可是一块活招牌,借借沈闻俞的光,我们也能多看看美女江雪。我说,要不你就从了人家吧。人家女神明显对你有好感啊,你怎么跟一块木头似的呢。”
又有一个男生上前,撺掇沈闻俞。
徐烟烟好不容易老实下来做会作业,听到身后没完没了的叽叽喳喳声,扶了一下额头,又换了一个姿势托腮,笔盖有节奏地敲着课桌书面。
“沈闻俞啊,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又有一个男生围过来。
那个男生眉飞色舞地环视着身边的几个哥们,他们随后就默契感地齐齐笑了起来。
“哈哈哈,沈闻俞是不是有桃花债?!!”
“哈哈哈哈哈,你闭嘴吧,我看你就是嫉妒!”
徐烟烟把手头里的书本一砸,重重拍在课桌上,她不耐烦地恶狠狠回头,瞪了后面这几个笑得面红耳赤的男生,嫌弃大喊:“烦不烦!你们几个这是喝假酒了啊?!”
男生们面面相觑,笑意减弱,但还是撺掇了沈闻俞好久,才散去。
季诗语又有些困乏了。
她收好笔盖,将脸埋进双臂间,闭上疲劳的眼睛。可是还没有来得及休息一会,上课铃就打响了。
时间转眼到了周五放学。
她好久才缓过神来。
自从那天后,他就没有再找她说过话了。
他们的故事以那句“沈闻俞,谢谢你”收场。
季诗语眼圈泛红,恋恋不舍地收拾着手头的衣物。
江明接过她手里的行李。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一路。
路过篮球场,她往那看了一眼。
愣神了。
一个酷似沈闻俞的男生,一个人在球场上打球,投篮。
看得有些出神了。
季诗语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她低下了头,看着地面。
江明笑了笑,半响才问:“你喜欢那样的?”
她愕然,不知所措地一脸茫然,扭头看向江明。
江明神情平淡,眼睛犹如一淌冷水,冰冷的质感。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
单手捻开包装,薄唇微开,含住糖果。
漫长的距离,不是生命的尾声与开头相隔一个国度的距离,而是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就像你的心里住着别人,却并不知道我爱你。
他曾有过一段很长的偷窥时光。
从他看到她的那一眼起。
她从最初的路人甲,变成了上天安排的一段缘分。
经常偷看的高一隔壁班的一个女孩,后来在妈妈的饭局上认识了她。
她似乎并不知道他关注自己已久。
她一心做着自己,他一心想要成为她生命里的一个角色。
这个角色,是微不足道的路人。又或者是恋人。即便是朋友。
他幻想过无数次。
在每个点燃孤寂的深夜。
在每次无聊乏味的时候。
在学校里偶然或者蓄意偶遇她的时候。
在她还不认识他的时候。
她就已经成为了他生命里一束风景。
“江明,”季诗语说,“冬天快到了,你知道冬天来临,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吗?”
进入寒冷偏僻的深巷,季诗语停下,双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哈着热气搓起来手掌。
江明一声不吭,闷闷地看着她。
季诗语只好继续说下去,眼角有了暖意:“当然是吃地瓜了。你等着,我去给咱俩买点夜宵!”
季诗语让他在这里等着,一个人朝着深巷的拐角处跑去。
看着她蹦蹦哒哒的背影,江明眼角若隐若现着笑意,盯着她,直到她消失在那一端。
深巷子的一栋居民楼下有一位老爷爷常年在这个时候出来摆摊卖地瓜。
季诗语买了两个地瓜后,跑了回去。
江明听话地站在那里,看到她背着路灯昏黄地光走过来,路灯昏暗发黄的色彩落在她的头发上,她的面容与表情遮在无声沉寂的黑夜里,她的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地瓜的香味从中飘了出来,幽幽地传满了这条路径。
季诗语亲昵上前,一边感叹着好冷,一边将手里提着的地瓜藏掖在了怀里。
她走上前,挽住了江明的手臂。
然后迅速离开了这。
街道上灯红酒绿,冬日的微冷并没有打消人们追求热生活的热情,高高的建筑楼亮着成千上万的灯光,街道上开业的店铺招牌边缘的彩灯亮着,来来往往的人间百态,有的人骑着电动车载着刚上完辅导班的孩子,有的人挽着恋人的手漫步在街道上。
季诗语看着他们,又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
一家装修精致、少女风格的抓娃娃店还没有关门,仅路过一眼,就看到了锁在擦得透亮的玻璃柜里的那个漂亮的洋娃娃。
季诗语稍微停留在上面一会。
江明手指微动,说:“进去看看。”
他拉起她的手,就走了进去。
买了些游戏币后。
她兴高采烈地指着刚刚相中的那个尤其夺目的娃娃,说:“那个好漂亮啊。”
江明会意,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才抓到。
他拿出,递给季诗语。
季诗语开心地抱着娃娃,爱惜地把弄着娃娃的花裙子。
喜滋滋的一张小脸又变得神情黯然。
她若有所思,怀里抱着娃娃的力度轻了些,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像是心底里最深处牵动了什么东西,堵得她胸口沉闷。
林瑶这周出差。
江明去了王芳芳家吃饭。
王芳芳家里有一间空房,收拾得很干净整洁。
吃过晚饭后,已经八点多了。
王芳芳就让江明住了下来。
那块地瓜很甜,她小心剥开地瓜的外皮,撕好后递给江明,江明那家伙神情怪怪的,愣神几秒,才怔怔地伸出手接了过来,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今晚与沈闻俞吃饭的时候,江雪喝了一点度数微高的水果酒。
她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筷子,有些无趣地在一盘秀色可餐的菜上拨弄了几下,脸蛋酡红,眼神醉醺醺的。
江雪起身,晃悠悠坐到了沈闻俞的身旁,看着他许久,眼睛半睁,嘴唇凑到了他的耳边,一只手拽着他手臂上的衣袖。
沈闻俞撤开她的手,无奈地低下眼睛:“我送你回去。”
江雪有了一些隐忍的哭腔,嗓音温柔,柔柔弱弱:“沈闻俞,你重新喜欢我吧,好吗,就像高一刚入校的时候那样,行吗……”
江雪的声音越来越小。
话到了最后没了尾音,倒在沈闻俞的肩膀上。
沈闻俞晃了晃她,江雪似乎睡过去了。
沈闻俞只好扶起她,找了附近的一处酒店。
他将她放倒在床上,轻手轻脚地拉过被子,盖到她的身上,转身就要离开。
江雪微微睁开眼睛,嘴巴里还有着嘤嘤的哭腔,胳膊肘支起,撑着床面。
“沈闻俞,你别走,我有话要对你说……”
沈闻俞身形停下,侧脸移过去一点。
江雪起身,朝着他的背影说:“沈闻俞,你重新喜欢我,好不好,就像高一时候那样。”
沈闻俞走到门前,手放在金属门把手边缘上,背脊驮着,已然没有了耐心。
“抱歉。”
他低低地说。
那晚,梦里的内容变幻莫测。
有一辆列车,在她还在奔赶走路的时候,它已经远远开走了,列车上有她朝思暮想的人,她错过了那辆列车,并不代表他们就此错过。
使他们错过的,是她数不清的犹豫与徘徊。
生命漫长的道路里从来不会凭借着一辆列车而到达终点,有的人在某个十字路口走散,有的人坐错了某一站的列车,却在那里遇到了一生的挚爱。
对的人从来没有坐错列车一说,因为能走散错过的人,从来就不是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那个人或许在她下个路口出现,或许也像她一样,正在寻找她的道路上。
她站在江景房的落地窗前,看着眼前的灯红霓绿。无边无际的夜空中有一架飞机启航,闪现在天空中,消失在了阴云里。
她不知道那辆飞机将要去哪里,就像不知道她的心落在了何处,未来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