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灵界，合欢宗。

    一轮秋月高悬夜空，清冷柔和的月光洒落下来，为合欢宗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银纱。

    绝尘峰后山，赵妃颜席地坐在一座小小的孤坟旁。

    在她身前空地上，还摆着几壶清酒，其中有两三壶翻倒在地，却没有酒水流出，显然是已经被喝完了。

    清冷月光的照耀下，赵妃颜绝美白皙的脸庞上浮现几许醉红。

    她不善饮酒，而且又没有以法力消去酒力，所以几壶清酒下肚，人已经变得醉醺起来。

    赵妃颜抬眸看向坟前石碑上的名字，眼前似乎出现了与自己更像的女子身影。

    “锦绣……”

    赵妃颜伸手抚向冰冷的石碑，好像抚摸锦绣的俏脸，带着几分醉意说道：“我这个宗主真的不称职啊，连宗门弟子都保不住，你不会怪我吧？”

    “嗯，你不会的，你这样的人，就算受到委屈了，也只会偷偷藏起来抹泪，嘻嘻……”

    赵妃颜扯动嘴角，挤出一个算不上好看的笑容。

    “其实合欢宗，该是你来做宗主的，在处理宗门事务上，金瑶可是远远比不上你的，加上红鸢也不及你的一半。”

    “但是……但是你心太软了，我担心自己走后，你镇不住那几个家伙。所以我只能将宗主之位传给金瑶，让她背负整个合欢宗，没有这份重任压着的话，她真的会撒手不管宗门兴衰。”

    想到自己传位给金瑶后，借云游天下的理由离开宗门，再回来时，金瑶已经犁庭扫穴肃清合欢宗内部的派系，彻底掌握整个宗门，赵妃颜脸上又露出几分欣慰。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没错，这件事情，也只有金瑶做起来会不留任何情面了。

    “这壶酒，就当是我给你的赔罪。若你在天有灵，下辈子还拜进合欢宗，这次我保证不再让你操心宗门事务，只用安心修炼就好。”

    “来，喝了这壶酒，你我来世还做师徒！”

    赵妃颜仰头喝下半壶酒，又将剩下半壶倒在锦绣碑前。

    她沉默起来，似是在消化酒力，不知过了多久，才打了个酒嗝，脸上醉意更浓。

    “听金瑶说，那个臭小子又偷偷回来过？可惜我不在宗里，否则定要狠狠教训他一顿。”

    “听说他的修为更加深不可测了，呵呵，再厉害又怎么样，我打他他敢还手吗？”

    赵妃颜唇边笑容逐渐得意，忽而又低落起来：“唉，我此番游历过青灵界，方知天下之大。他是注定要翱翔于九天的鲲鹏，我们是枝头振翅的鸟雀，彼此相遇已是意外，又哪敢有更多奢求呢？”

    她游历青灵界时，大虞、天光、千华等地都走了一遍，却发现原来在上百年前，陆星河在那里留下的事迹，自己至今仍然难以望其项背。

    那时她才知道，当初觉得未来可期的小修士，转眼就变成了自己无法仰望的存在，如今两者之间的差距，只怕更难形容了。

    “算了，不提这个没良心的人了，我们再来喝一壶。长夜漫漫，唯酒作伴，我不信今晚连你都喝不过了！”

    赵妃颜又取一股清酒，正准备喝时，动作忽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通往此处的唯一蜿蜒小路。

    没过多久，阮红鸢的身影便出现在视线中。

    “见过宗主。”

    阮红鸢似乎早就料到赵妃颜在这里了，所以没有太大意外。

    赵妃颜轻轻摇头：“我早就不是合欢宗主了，你这称呼也要改改了。”

    “见过老宗主。”

    阮红鸢改口的速度很快，但却引来赵妃颜狠狠一瞪，轻哼道：“你才是老女人呢！”

    她最听不得这种话。

    阮红鸢莞尔一笑：“按年龄来算，你应该比我大了两百岁。”

    “我是指你的心境！”

    赵妃颜不忿反驳：“你小小年纪，却跟看破红尘活了千年的老东西一样沧桑，你不老谁老？”

    “我只是经历得比较多而已。”阮红鸢轻轻辩解一句。

    当年她遵循陆星河的叮嘱，去红尘炼心一甲子，见惯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心境得到极大提升，连性格都受到影响有了不小改变。

    也正是如此，才让她的修为突飞猛进，甚至先金瑶一步突破到通玄境。

    以天道之心观红尘百态，阮红鸢已经明悟了自己的修炼道路，大道就在脚下。

    赵妃颜表情一滞，她修成了七绝术中的元神篇，能察觉到阮红鸢刚才在解释的瞬间，身上流露出一股特殊气息。

    她忽然心潮涌动，生出了一种直觉，阮红鸢未来的成就，或许要超过自己寄予厚望的金瑶，超过合欢宗开宗以来的历代祖师。

    赵妃颜深深凝望着阮红鸢，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阮红鸢也学她席地而坐，自顾自地取了一壶清酒，用力摇了摇说：“以前我不喜欢喝酒，觉得它会让我蒙蔽本心，但如今发觉，有时候此物也可寄托情感。”

    “今夜月色正浓，当是饮酒的绝佳时机，就让我也陪锦绣喝一壶吧！”

    她如牛饮水，一口灌下整壶清酒，赵妃颜见状立刻不甘示弱，也取一壶饮下。

    阮红鸢无声笑了笑，这么多年过去，宗主潜藏的好胜之心果然又露了出来。

    她仰头看向夜空中那轮圆月，光芒依旧柔和明亮，似是千年万年永恒不变。

    一抹回忆悄然浮上心头。

    许多年前，也是这般场景，她与金瑶、锦绣二人凑在一起，商量着在赵妃颜传位前赶去青光界，去看看那位许久不见的师弟。

    但还未等她们动身，便收到了青光界那边传来的消息，陆星河已经去了更遥远的白渊界，于是这场尚未开始的远行就此夭折。

    时光匆匆转眼百年，她与金瑶先后突破到通玄境，而且有望踏足更高境界，但锦绣却只留下一座衣冠冢，独与明月说相思。

    想到这里，阮红鸢忽然起身，她以天为幕，以指做笔，挥毫泼墨写下一首诗词。

    这是她红尘炼心时，从凡俗才子处学来的，当时未曾领悟妙处，如今触景生情，当即复写下来。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