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反正不要钱
作者:覆舟水   是,教宗最新章节     
    从奥地利的维也纳到普法尔茨的海德堡,再到美因茨主教区的教区采邑,这段不到不到一千公里的道路在后世仅仅是客机两个小时的航程。
    但对需要靠驮马和双脚走完整段道路的人而言,这是一段毫不亚于《圣经·使徒行传》中圣徒走出加利利的漫长征途,摩西引领犹太人逃出埃及所踏过的路途也就不过如此。
    这个世界比世人想象中要小,穷极一生来涉足全世界似乎并不是什么不可能实现的野望。
    罗贝尔虽然被白袍人授予了不少超凡的权柄,譬如掌心油画,但这份神力又没有那么“神”,可以通过某种道理解释。他猜测,或许常年有只鸽子(白袍人)或者苍蝇之类的在天空盘旋,协助观测。因为同样是肉眼观察的画面,经常性观察不到一动不动的目标。如果敌人埋伏时真能做到大气不喘一口,油画也没法把这种人“画”进手掌。
    解释了“天眼”的大概原理,剩下需要解释的就是如何把画面从天空上的眼眸“传送”到他的手里。他几度旁敲侧击地从白袍人嘴巴里打探情报,但原理被保守得相当森严,一个字也没有露给他。
    或许是被他不厌其烦的呼唤搞得不堪其扰,白袍人给他作出一个文盲也能听懂的解释:“想象有一万只肉眼看不见的虫子藏在手心里,做出特定动作的时候,它们就会自己跑起来组成图案。”
    他说完这段话之后,罗贝尔蹲在河边洗了一整个上午的手。
    当盖里乌斯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双手浮肿加上小腿抽筋地在水里奋力挣扎,几乎就要去见耶稣。被救上来之后,任老盖百般询问也绝口不谈——腿蹲麻了掉进河里这种鬼理由实在太tm丢人了。
    他指天大骂白袍人不讲武德,说好保证他的人身安全却不知跑到哪个地方吹西北风。于是天边便响起了鸟类“嘎嘎”的笑声,久久不绝。
    “畜生!给我滚下来!看我不弄死你!”
    罗贝尔脱下鞋子,对着天空奋力一掷,破口大骂。
    他的高冷画风越来越维持不住了。
    不对,他好像打小就因为高冷不起来才总被同学欺负的,sad。
    怪鸟的“嘎嘎”声一直在天空中回荡,伴随众人走过了比特尔伯恩镇到美因茨主教城的最后一段道路。
    到了美因茨境内,当众人已然可以遥望主教区的哥特式尖塔,“嘎嘎”声才“嘎”然而止。不久,一直躲在马车座底下的、日渐发福的灰背隼——逐渐胖成个鸽子的形状——拟人地揉了揉眼皮,迷茫地看向周围。
    “咱们终于是到了?”
    “对,美因茨,我们到了。”罗贝尔没好气地说道,一把把它攥在手心,“刚才嘎嘎嘎的不是挺精神的么,装什么傻呢。”
    “啊?”灰背隼呆呆地看向他,须臾,忽然激烈地挣扎,“是那家伙!一定是那家伙的眼线!混蛋,居然连变鸟都要模仿洒家!抄袭狗不得好死啊啊啊啊!”
    罗贝尔心里咯噔一下。
    美因茨城堡的城头飘扬着城堡主人的旗帜,红色背景上镶嵌的银白色六辐车轮,即为美因茨选侯主教的荣誉证明。
    美因茨(mainz)主城坐落于莱茵河左岸,处于美因河汇入莱茵河的交汇点。
    与美因茨隔岸对视,有着一座历史更为悠久的城堡要塞,威斯巴登,本意为“草原上的澡堂子”,最早是古罗马军队征服日耳曼尼亚所修建前沿城堡和澡堂——罗马人真的真的很爱泡澡,澡堂不仅是士兵沐浴捡肥皂的圣地,还是古罗马贵族滥交的最佳场所,人们相互裸露,男女混浴,日出蝉鸣,何其淫乱。
    教堂圣所即是主教的城堡,而美因茨大主教也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座堂——美因茨主教座堂,全称美因茨圣马丁大教堂,其中供奉着“图尔的圣马丁”作为主保圣人。
    说起主保圣人……维也纳的圣史蒂芬大教堂供奉的圣徒史蒂芬,其本人在公元36年经历基督徒第一次大规模受迫害时,惨遭犹太人投石而死。而犹太人残杀基督徒的理由是:他们居然把我们珍贵的犹太教信仰搞得普世化,还胡乱传给非犹太裔。
    哎,犹太。
    哎,哎哎。
    话归正题。
    美因茨大主教在神圣罗马帝国之内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不仅体现在选帝侯的席位上。由于特殊的选帝制度,帝国经常会因为绝嗣等缘故经历漫长的【大空位期】。在第一次大空位期时,美因茨大主教作为摄政统筹管理帝国,担任了一段时期的“常务副皇帝”。当今美因茨主教区的辽阔地产及储蓄,许多都是当年大主教担任摄政时期的贪污所得。
    管理主教采邑区的主教同时拥有对世俗和宗教的管理权,仅在这一小片采邑区内,是真正意义政教合一的“地上神国”。
    而美因茨主教区在此之上还有一个特殊点,虽然美因茨的贵族稀少,但平民阶层的地位比许多邦国都要高得多。向上追溯到1244年,齐格飞大主教为了拉拢市民,在美因茨城市中设立了24名议员组建的“城市议会”,还授予了市民特许免役权,自治市无需参与战争。
    从那以后,美因茨的城市部分几乎实现了市民的民主自治,而大主教的世俗权柄则被局限在有限的教区之内。或许也正因如此,美因茨的市政建设在帝国内部名列前茅,人口密集,不逊色于任何一座历史悠久的大城市。
    驾驶马车驶过宽阔漫长的石子路,道路两侧遍布着各行各业的工匠店铺与商人的小摊。在店铺最密集的区域,两座高大威严的石砖建筑屹立彼方,分别是城市的“铁匠行会”、“木匠行会”,更远处,还可见到几座稍逊一筹的建筑,商人行会、手工业者行会、猎人行会、农业行会、教师行会……应有尽有。
    行会(guild),是一种历史较为久远的行业互助协会。随着商业与手工业的大发展,村镇公社日渐衰落的大背景下,人类对基层组织的向往促使“行会”这一新式组织在自由市或者城堡下辖的贸易区逐渐成型。行会一般以行业和地区而区分,譬如“维也纳铁匠行会”,“美因茨猎人行会”。某地某行业的职业者都需要在行会登记在册,既方便管理,也方便同行相互协助,团结保护本行本业的利益。
    相对的,拒绝加入行会的人将受到所有行会成员的打压和排挤。
    维也纳的商人行会就规定,非行会成员不得在维也纳市场批发商品,成员必须在指定时间、地点和固定价格下进行中大宗交易。手工业行会也规定,行会成员必须按照刻板的规定,在指定要求的劳动时间和生产货物量下活动。连招收学徒的人数和出师时间都有繁琐的规章制度,商品销售与原料采购必须由行会主导人统一安排,避免某些成员借助私人渠道谋取暴利。
    行会的垄断和封闭大大不利于商业资本和人才资源进入市场自由流通,事实上抑制了自由资本市场的发展,但在一定程度上确实保证了底层劳动者的阶级利益。
    罗贝尔最讨厌的就是和行会的领头人打交道。
    行会领袖一般从地位、威望较高的劳动者中选举挑选,但从担任行会领导层开始,这些家伙就完全脱产,成为了和约拿一样的“职业官僚”。这些家伙制订的生产指标和完全不符合实际,对正常的市场竞争百害而无一利,而且酷爱打压市场中的新人。
    当年,天河刚刚涉足冶炼行业时,好几次被行会的老人挤兑的半夜偷偷抹眼泪。如果罗贝尔不靠主教的特权帮她的工厂实现从生产端到消费端的一条龙连接,皇家冶炼厂只怕撑不过半年。
    朴素的劳动者到短视的官僚,积极阻碍生产技术进步,整日抱着永恒不变的一亩三分地沾沾自喜,这就是罗贝尔对行会人士的全部刻板印象。
    但今天,一个特别的目的逼他不得不亲自拜访这些短视的匠人。
    他需要拉拢一些行会的领头人,帮助他在美因茨大主教前美言几句,最好能获取大主教的亲口许诺,让美因茨选区变成哈布斯堡家族稳定的票仓。
    罗贝尔大踏步地走进行会的正门,坐在接待位置上的年轻会员瞥了他一眼,随即马上收回了视线,眼神中不乏厌恶之色。
    这里每天都发生着无数次陌生人之间的商业往来,甚少有人对一个看起来不算大富大贵的青年感兴趣,罗贝尔也没有让所有人一见面就喜欢上自己的特异功能。
    毕竟他只是人类,不像白袍人的衣服有神术加持,怎么弄都弄不脏。他也没法氪金购买一个炫酷的登场皮肤,一出场就有翠绿色的火焰或者银白色的光芒笼罩,再在背后形成一个金灿灿的十字架特效——那可能会让他被教会烧死的概率直线上升,或被上号降世的耶和华大神带着圣子和穆罕默德三人连打直接放逐到异次元。
    但这些人毫不遮掩地厌恶乃至敌视态度实在让他两眼一抹黑。
    他已经尽量装出一副老牌elegant(优雅)的气质,可惜身上那股子政治暴发户的芬芳仍旧难以去除。
    绷住了几分钟,罗贝尔绷不住了。
    他走到行会的侧方衣架旁,把牛皮外套挂了上去,随后扯着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在狭小的封闭空间内回荡:
    “你们这管事的人呢?!”
    行会里的人都被他镇住了,两个小女孩,或许是哪个工匠的女儿,正在大厅里追逐打闹,被他吼声吓得嚎啕大哭起来。
    “真没素质,变态。”
    女孩们的父亲抱起自己的宝贝女儿,冲着罗贝尔啐了一口,扭头匆匆离开。
    罗贝尔:“……”
    不是,为什么你们这些人一张嘴就带有攻击性啊。这不,不对吧。
    他看盖里乌斯对着士兵这么喊一嗓子很管用啊,大家马上服服帖帖地听他训话了。难道,是他长得不够凶的原因吗?是容貌俊俏的副作用吗?
    幸好,这时有人提醒了他。
    “这位先生。”那个老木匠贴心地提醒道,“您的裤腰带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