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起,武植根本就无心政事,带上大虎和一个名叫陈四的衙役,坐上马车,到尉氏县街道上转悠。尉氏县是开封府的畿县,处于水陆交通要道,很是繁华,人口众多,县城也很大,街道纵横交错,四通八达,店铺林立,民居鳞次栉比。在陈四的向导下,花了几个时辰,武植把整个尉氏县县城看了个遍,终于对尉氏县县城有了个大概的认识。
武植在大街上,请大虎和陈四简单吃了一顿午饭后,经陈四指点,找到了一个牙行,询问有没有房子出售。
他的运气很好,城中正好有几套房在牙行挂牌转让,而且更为幸运的是,其中有两套房还是比邻而居,原房主因升迁或迁徙而出售,都是豪门大宅,庭院深深,房屋也很多,完全能满足二三十个人入住其中。武植看过后很是满意。不过房价也是不低,武植足足花了两千一百贯碎银才把这两套宅院给买下来,立好房契,画好押,经过牙行公证,拿到房门钥匙后,房子就顺理成章转到了武植的手上。
之所以要买两套宅院,武植早就做好了规划。其中一套宅院他要作为酿酒基地,同时作为张贵夫妇和四个酒匠以及家属们的落脚之地;另外一座宅院他要作为蒸馏酒精和勾兑状元系列酒基地,并作为他和武修、凤娘、金莲等人的栖息之所。而且他要把两套宅院门墙打通,连成一体,平日里关闭,到需要时再打开,方便白酒进出,不致于那么惹人瞩目,招致贼人惦记。
回到县衙后院,武植一声令下,众人又开始了一次短途大搬家。人多就是好,众衙役要在新的知县大人面前献殷勤,自然是要争着表现自己,争先恐后。所以,在众多衙役的帮助下,天黑前,大家终于辛辛苦苦地又搬到了新的宅院里,各种坛坛罐罐也全部各就各位。众人很是高兴,昨晚他们三十号人挤在县衙后院里,坐不好睡不好,可谓度日如年。尤其是张贵夫妇和众酒匠及其家属们,见到武植给他们安排如此豪华舒适的住宿环境,都是欣喜若狂。
最大的难题终于解决了,武植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至于桂花酒坊的重新建立和蒸馏房以及勾兑房的重新建造,闭上门来慢慢建设就行,至多五六天时间就能搞好,不会影响到状元系列酒的出品,也不会影响到状元系列酒的销售。
可武植没有料到的是,他这两日来的一举一动,已经被有心人或者好嚼舌根的人传了出去,一夜之间,几乎整个尉氏县县城都家喻户晓,武植彻底沦为了整个尉氏县的笑柄。英俊潇洒年少有为的武植知县大人,被人们认为只是一个靠出钱捐官而得以当上县令的草包公子,是一个头脑不正常的疯子,也是一个十足的纨绔子弟败家子!带着奇奇怪怪的坛坛罐罐而来,又翻来覆去的搬来搬去,还留着好好的县衙大院不住,却偏偏自己出钱去买高价房子住而且一买就是俩,这不是真真正正的草包、疯子、败家子吗?全城的人都在嘲笑着这个新来的知县大人,期待着看他出现更多的笑料。就连县衙里的衙役们走在街上偶尔看到武植这个新来的县老爷时也是表情怪异,心中很是鄙视腹诽。因为流言,当衙役们走在大街时,人们都会拿武植来开他们的玩笑,让他们很是郁闷和难堪。这就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众衙役们觉得自己很冤,所以看着武植的眼神就很不善了。
武植心无旁骛的做着自己的事,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已经在尉氏县里大大出名了,他除了来到尉氏县当日和第二日在县衙露面后,就一直待在家里忙着自己的建设大业。除了县衙没有去,他偶尔也上街去转转。家中众人也在忙着整理东西和帮他搞建设,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流言蜚语,直到数日后大家才知晓这些流言蜚语,也很是无奈。
这日中午,“宋楼”酒肆里,一行六人正在二楼雅间里觥筹交错,饮酒作乐。这些人,赫然就是县丞宇文琼、主簿汪名扬、典史范生、账房先生牛犇、青龙帮老大“金龙”孟大和青龙帮老六“潜龙”钱六。今天是宇文琼请的客。
“哈哈哈!真是痛快!这个武植大人算是丢人丢大发了!”为首的宇文琼啜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开怀大笑起来。
“是啊!知县大人这回算是栽了个大跟头,还是宇文大人神机妙算!”宇文琼右手边的汪名扬连忙拍马屁道。
范生和牛犇也随声附和起来。
孟大和钱六则强颜欢笑,各怀心事。两日前,他们的老五“瘦龙”侯五由于失血过多同时伤口感染,伤重去世了,他们心有戚戚。而且派到京城去打探消息的手下还没有回来,他们也不知道那个名叫“武植”的公子现在究竟跑到哪里去了,想报仇雪恨估计都没有办法。
“武植大人?”所以,当孟大和钱六听到宇文琼提起“武植大人”时,就觉得很是耳熟分外刺耳了。
“宇文大人,您说的这个知县武植大人有多大年纪?”孟大眼神闪烁,急忙问道。这几日,出于江湖义气,也为了凝聚人心,更为了维护孟大和钱六等“七龙”在帮中的地位,青龙帮上下都在忙着给麻四、侯五和死去的弟兄们办理丧事,无暇他顾,他们还不知道尉氏县县城里来了个出了大名的年轻妄为的武植知县大人。
“他?应该不到二十岁吧?”宇文琼神情有点恍惚,冷冷地说道,他也在暗自叹服啊,这个武植大人太年轻了,年轻得让他妒火中烧。
“什么?不到二十岁?!难道……”孟大一听,惊得弹身而起,手中的酒顿时洒了一地。
“怎么啦?孟老大?什么事如此惊惶?”宇文琼看到孟大如遭蝎子蛰咬般的反应,疑惑不解地问道。
孟大没有回应他,侧过身,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钱六。钱六马上会意,连忙从身上摸出了一张画像来,摊开在沾满油渍的桌面上,用手指了指,神情冷峻,期待地看向宇文琼与汪名扬等人。
“这不是知县大人吗?”待宇文琼和汪名扬等四人看清桌上的画像时,汪名扬不禁惊呼出声。他们四人感到甚是奇怪,钱六身上怎么会带有武植的画像呢?
“这!……”孟大闻言,心口一紧,如遭重击,嗫嚅着,与同样是面如土色的钱六面面相觑,惊骇莫名。
青龙帮捅娄子了,而且捅到的是马蜂窝!
平日里,青龙帮在尉氏县、朱仙镇、朱家曲镇和咸平县这一亩三分地里是横行霸道,看似威风八面,呼风唤雨,实际上也是要受到很多掣肘的,平时行事虽然粗暴但还是比较隐秘和谨慎的。而且,青龙帮虽说人多势众,但始终都信奉“民不与官争,穷不与富斗”的帮规,埋头发展,从不愿跟地方官府为敌,他们可以跟地方官员进行官匪合作,却不会交恶地方官府和官员,更不会与朝廷对着干。
就比如前几任尉氏县县令,有些是贪得无厌,罪有应得,勒索敲诈到青龙帮的头上来,才被青龙帮给秘密除掉或弄走的;有些则是威胁到了县丞宇文琼的地位,抓住了宇文琼等官员的把柄,被宇文琼大人借助青龙帮的手给秘密除掉的;还有些则是太过正直,眼里揉不得沙子,斗官又斗匪,才被宇文琼等官员与青龙帮联手栽赃陷害给贬离的。
官匪勾结,沆瀣一气,青龙帮虽说胆大妄为,横行乡里,平日里欺负乡民的事挺多,但还没有勇气和胆气公开跟官府叫板,即使行事也是偷偷摸摸地来,更不会丧心病狂的在公开场合杀害朝廷命官。
但这一回,向家五千贯碎银的雇佣任务,竟让青龙帮破了十年来的先例!青龙帮不明就里,不仅在公开场合杀官,杀的还是本县的父母官,而且还失手了,让对方杀到了自家门前!
孟大和钱六惊惧,也满腹懊恼,后悔当初没有询问清楚,稀里糊涂的接下了这单生意。
这单雇佣生意,让青龙帮损失惨重!帮中不仅折损了十几名弟兄,光是给其家属的赔偿金就赔了一千多贯钱,还白白的损失了一只大船,更为讽刺的是,刺杀任务却还没能完成,剩下的三千贯尾款估计也是拿不回来了。而且,青龙帮还平白无故地给自己树立了一个神秘而强大的敌人!这才是让孟大和钱六感到心惊胆寒的地方。
本来,大家今日在宋楼相聚,宇文琼的本意是商量着该怎么一起对付这个新来的武植县令,可如今,孟大和钱六是彻底坐不住了。看着孟大和钱六魂不守舍的样子,宇文琼和汪名扬等人感到莫名其妙。
“诸位大人,孟某突然想起帮中还有要紧的事情需要处理,就先告辞了!这事咱们下次再议吧!”孟大坐卧不安,紧绷着脸,拉着钱六就往外走,只留下一脸惊愕的宇文琼和汪名扬等四人,在雅间中凌乱。
“这个孟老大,翅膀硬了吗?敢如此轻慢我等!”典史范生是个长得有点阴狠的汉子,三十来岁,不高也不瘦,眯缝着小眼,看到孟大和钱六走出房门后,颇为不快的说。
宇文琼也是阴沉着脸,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一言不发地坐着,他对孟大和钱六的突然离去也是非常的恼火,这俩人明显是不给他这个县丞大人面子啊!
“你们不知道吧?青龙帮好像出事了!”坐在下首正独自斟饮的账房先生牛犇,抚着稀疏的长须,悠悠地开口道。他长得有点肥硕,个子不高,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有点笑里藏刀。
“青龙帮能出什么事?”汪名扬插了一句。
“这两天,听人说,青龙帮在大办丧事!听说他们在朱仙镇惹到了不该惹的人,火拼中死了十几个人,连麻四和侯五都死了!”牛犇不紧不慢地说。说完,他又拿起酒杯,轻快地嘬了一口酒。这些消息,是他在青龙帮中的一个远方亲戚悄悄透露给他的,他很为自己消息灵通而自鸣得意。
“此事当真?”宇文琼听罢,连忙开口问道,他对这些颇为感兴趣。
“千真万确!”牛犇面露得色。
“怪不得孟老大和钱六如此惊慌失措,神色不宁,原来是被别人给修理了!哈哈!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啊!”汪名扬畅快地一笑,马上幸灾乐祸起来。其他三人也是满心的欢喜舒畅。
别看他们平日里和青龙帮的众老大们称兄道弟,貌似神合,其实打心眼里都瞧不起青龙帮这帮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粗人,他们自诩是文化人,自命清高,自然而然是不屑于与这些粗人为伍的,不过为了一己私利,他们平时也只能虚与委蛇了,想着就觉得憋屈!
如今见到青龙帮落难,他们自然就幸灾乐祸了,没有落井下石就算他们很有操守了。
但宇文琼等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青龙帮惹到的那个不该惹的人,恰好就是他们眼中那个草包加败家子的县令大人:武植!
牛犇的远房亲戚在青龙帮里只是一个小喽啰,根本接触不到青龙帮内的核心机密,道听途说下,自然不知道青龙帮先前要对付的人就是这个尉氏县的新任知县大人,也不晓得就是这个知县大人把青龙帮搞成如此狼狈的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