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一笑:“罢了,罢了,今日春宴,大家尽兴。”众人释然,纷纷落坐,江如济也缓缓坐下。
他望了望金云骞,她这是在回谢我刚才帮她解围吗?倒是恩怨分明。江如济心想,抿嘴浅浅笑了笑。
金夜狄见妹妹出来捣乱,气的没法子,谁叫平日里他最疼爱这个胞妹,又狠狠瞪了江如济一眼才坐下来。
太子长庚见两朵红云飘至云骞郡主的香腮,更显得她娇俏美丽,又极喜爱她这爽朗、泼辣的脾气。他喝醉了,抱住帝后的胳膊,靠着帝后的肩膀,痴痴地喊道:“母后,我要云骞妹妹做我的太子妃!”
她这一闹,太子一喊,众人都大笑起来,才化解了刚才的尴尬。
赐宴之后,青帝、帝后在前,众人跟着来到围场。
路上,江如济绕到樊霜郡主面前行礼:“多谢阿娘为孩儿说话。”
樊霜郡主面无表情,傲然道:“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江家……”。
江如济听了,如同一盆冷水,临头浇下,她又勉强说道:“当然,我也希望你在宫中好好地……好好地用心,不要给江家丢脸面。”
江如济想起在婆婆面前发的誓言,振奋精神回道:“孩儿定会让江家恢复往日的荣光,不会辱没了江家的先辈。”
樊霜深深地看着他,也不答话,径直走了。
到了围场,青帝要看看皇子们射驭之术是否精进。
围场外宝马嘶鸣,场内豢养的鹿、兔、羊、野猪都被放出,甚至还有豹子、黑熊、老虎。
这是个荼毒生灵的射杀场,是个激发嗜杀本性的地方。
金夜狄吁着大骊,狠命地抽打着马身,马痛得连声嘶鸣,冲在最前面。
太子长庚身子较沉,压在马上,马儿四蹄在地上不住踢打。他拉满弓箭,射向一只黑熊。
二皇子一身英武之气,手持缰绳,驾着大宛,虎目龙睛,豪气干云。
三皇子驾着胯下暗影跟在后面,江如济骑着飘风,护佑在侧。
金云骞用脚踝踢着紫缨,巾帼不让须眉。
他们奋力追逐,尽情驰骋,动物们吓地四处奔逃。
日昃之后,众人皆满载而归。
众人把猎物都带了回去,金夜狄、二皇子射杀的最多,金云骞仅次。
江如济并不用弓弩,而只用绳索套回了一只白鹿。
回了乐寿宫,阔如轩的宫人备好洗脸水,伺候江如济洗了脸,换了套干净的衣裳,江如济才去给谢太妃请安,谢太妃听说了他顶撞宣南王的事,关切道:“你今日太险了,日后要想在宫中存活下去,切记不可锋芒毕露。江家暂时力不如人,要懂得韬光养晦。”
江如济乖顺地回道:“太妃娘娘教训的是,如济记住了。”
“围场你就做的不错,只捉回来一只鹿。”谢太妃慈眉善目,语声柔和地赞道。
“我们虽是将门之家,免不了杀生,可我们不能妄杀,更不能虐杀。”谢太妃点头称许。
江如济想怎么安顿他捕捉来的白鹿,问道:“太妃娘娘,我想把今天捕获的白鹿养在乐寿宫,行吗?”
不等谢太妃同意,在旁的陶公公笑道:“我们主子,最爱养这些了,定会允了少主。”谢太夫人没有怪他插嘴,还冲他直笑。
江如济想太妃和陶公公在宫里相依相伴,感情只怕已经超越了一般的主仆关系,更似家人,私下里也就省去了那些虚礼。
陶公公送江如济回阔如轩。
路上,陶公公突然问道:“少主射杀这只白鹿,岂不是更容易,为何用绳索套捕。”
“我只觉得鸟兽恋生,不忍杀戮。”
陶公公点头不语,又道:“少主真是宅心仁厚啊!和太妃娘娘性情很像,少主爱听故事么,老奴想起一桩旧事,想说与少主听听。”
江如济道:“甚好,在下洗耳恭听……”
江如济回到阔如轩,宫人早已把香茅、辛夷花、藿香、薄荷等药材用纱布缝好,引乐寿宫内神山泉水,为他备好了安神汤浴。
江如济最喜汤浴,他不喜欢身上沾染尘灰或是汗渍。
他躺在浴桶内,修长的手指搭在浴桶的边沿,有宫人给他梳发清洗,他闭目凝神,琢磨起陶公公讲的故事。
很多年前,青帝还有一个亲弟弟,也是太后所生,他和青帝是一母同胞,这位亲王,自幼孝母敬兄,文武全才,长大后英武果决,功绩卓着。太后对他的喜爱,有时甚至超过青帝。
他就是和靖王。
等青帝顺利即位后,太后就让和靖王去了封地西南,十几年前,太后仙逝,他突然起兵谋反,领兵80万,直逼京都。
江家老君侯、谢夫人、两位少主,出征平定叛乱,鏖战三年,终于在沙城与和靖王决一死战,那场战役,江家几乎全军覆没,和靖王战败自杀,青帝秘密下诏,灭靖王全族。
血流成河,成海
秃鹰漫天,蔽日
三皇子的母亲鹿姬,是神农氏鹿族人,鹿族人世代居于西南,以美貌善舞着称。
传闻,鹿姬善作白鹿舞,有仙人之姿,青帝得知,立即下旨,命和靖王进献。
可和靖王迟迟没有护送鹿姬入京都。而是命人送来了一批当地美女,青帝不罢休,一连下了数道旨意,才见到鹿姬。
鹿姬入宫当晚,即被青帝宠幸。侍寝后,按规矩皇上定会有封赐,但青帝却没有册封于她。
没多久,和靖王谋反的消息就传到宫内,她就被牵连投入死牢。在狱中时鹿姬发现自己已怀有皇嗣,曾托人求告于青帝、帝后。
青帝正在气头上,谁敢告诉他。帝后得知,根本不予理睬,任由着她在狱中自生自灭。
最后,鹿姬在狱中熬过了怀胎十月,艰难生下三皇子,便殁了。
青帝还不知他还有一位皇子,帝后那时候还想暗暗将三皇子送出宫外。
相国谢松卿冒着得罪帝后,上书青帝,告知原委。这样一来,谢家便遭到帝后的记恨。
相国谢松卿上书言道:三皇子乃是皇家骨血,不能困于牢狱,和靖王之事已了,鹿姬实在无辜,皇子实在无辜,恳请青帝妥善安置。
当时,帝后、闵妃都已有子,谁也不愿意再养育三皇子,相国谢松卿又二次上书青帝,言谢太妃膝前无子无女,可由谢太妃,养在身侧。
陶公公说完这个故事,眼眸深邃如潭,看着江如济,顿了一顿,道:“但谢太妃无欲无求,并帮不了三皇子什么。”
江如济望向他,思索他刚说的话,似有所悟。
陶公公语声柔和地说道:“江少主,你今日套了只白鹿,不忍虐杀,乃是纯善之心。你定不知那是三皇子母族的族神。”
江如济回过神来道:“在下确实不知,那烦劳公公,将这白鹿赠与三皇子处。”
陶公公怔了怔道:“是,杂家这就去办,三皇子定会对少主十分感激。”
江如济觉察到他的话另有所指,问道:“公公是何意?”
见江如济有些疑惑,陶公公低声道:“如今,太子是储君,背后有帝后、金氏一族扶持,二皇子也有闵地人撑腰,只有三皇子身后没有势力。
少主的舅公是朝廷重臣,经过那次和帝后的博弈,断不愿再卷入皇子之争,因为他要保住谢家现有的地位。何况谢家也没有兵权。”
江如济停下了脚步,他想起金夜狄的话,原来弃子是这个意思。帝后由着他来乐寿宫,看来是把他当作一颗弃子,把江家看作一颗弃子了?
他绝不能把江家变成一颗弃子。江如济微垂下眼眸,心中打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