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这个时候,早晨地上还没有霜,正午还出太阳,不冷不热,一套枪法下来,武玮汗出的浸透了腰带。
今年这几天都下了好几次霜,天还没大亮,武玮口中呵着白气,搓着手指头,才暖和些。闵湘臣一如往日早到,等着和武玮练武。两人你来我往,足足练够了一个时辰。
“今日,大军就要出征了,湘臣,到了战场,你不要总是挡在我面前,多顾着自己。”武玮站着不动对他说,闵湘臣用汗巾给他擦去脖颈间流下的汗,这样的天,出了汗要立即擦干。
“臣的职责就是保护殿下,能为殿下而死,是臣子之幸事,臣不惧死。”闵湘臣单膝跪地,“请殿下回营帐换衣服,不可误了大军开拔的时辰。”
“我们一起去换,湘臣,你还记得小时候,你不喜欢洗冰水澡,第一次还是我把你硬压在水里的,后来,你越来越喜欢冰浴的事吗?”
武玮没有一点出征的紧张,他的样子很松弛,只要和闵湘臣一起,做任何事,他都不会无聊,听他意气勃发地说笑,闵湘臣也笑了。
不远处,筱樱看着他们如影随形,此时她亲手捧着托盘,上面叠放一套中衣,是她最近新做的,用的最贵最软的料子,熨的一点褶皱都没有,冷冷的风吹来,她的双手因为长时间露在外面,已经冻的发红,鼻尖酸酸的,她强忍着不让眼中的泪滴落下来,弄脏了托盘上的衣裳。
一般想忍住的,大多忍不住,她慌地把托盘往柳焘怀里一塞,背过身去,努力克制。
待会他们就要出征,而她要被送往闵地,以后怎么样,她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他,都难说,何况大军出征,她作为主帅的夫人,不能随军杀敌,协助丈夫,像谢太夫人那样。还在这哭哭啼啼,武玮要是看到了,更厌弃她了。
柳焘心里憋着气,越憋气脸上越冷,她不是解语花,不会说好听的劝公主,她提出过带公主回帝都,被公主拒绝了,她就不再说了,她理解公主,也不恨闵湘臣,所以她只能讨厌起武玮来,都是因为他这个变态,才把事情搞成了这样。
武玮换上甲胄,见士兵阵列分明,兵器充足,只等着他一声令下。
旌旗飘扬,他端起面前的一碗壮行酒,一口饮下,各队人马的首领也随后跟着喝下,没一个人含糊,一个个酒碗被摔在尘土里,碎片成堆。
喝了酒的人是不怕冷的,每个人都变的很有胆气,“闵军必胜,闵军必胜……”,整齐划一的口号划破天际,久久回响。
“来人,即刻送,”武玮扫过一眼站在闵湘臣后侧方的筱樱,迅速收回眼眸,“送公主回闵地,事不宜迟,即刻出发。”
“不,我不走,殿下,听我说,”筱樱前所未有地大声叫道,面对向她走来的两队亲兵,摆手拒绝他们靠近。武玮也颇感意外,但是他不愿意把精力浪费在她身上,只背过身,冲空中用力一挥手。
两队亲兵都是闵妃亲自挑选,自小训练有素,送给武玮的,管你是公主还是皇上,他们只听闵妃和二皇子的命令。
“公主,请速速上路,万不可贻误战机,您不走,我们也得带你走,这是殿下的命令,谁都不能违背。”
“谁说的。”柳焘把剑一推,剑尖抵住亲卫长的心脏。
各路首领也面面相觑,觉得二皇子和公主不大对劲,刚刚新婚,公主又如此美貌,千里追随而来,又那么痴情,换是他们该感动死才是,怎么觉得二皇子不怎么喜欢公主。
闵行站在另外一队亲卫中,身高并不显眼,冷眼盯着闵湘臣,嘴角勾起一丝讥讽,他们都姓闵,都是孤儿,都是被娘娘挑中效忠二皇子的人,他们都是二皇子最信任的人,凭什么二皇子对闵湘臣那么好,而他也兢兢业业,二皇子就看不到,最可恨的事,有闵湘臣在的一天,他闵行就永远没有出头的日子。
“慢着。”
众人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不怒自威。回头看到高出人群的华盖,“是娘娘,娘娘来了!”
闵妃穿着白貂皮大氅,左右鬓发间各插着一对金钗,上面嵌入紫红的宝石,瘦弱的身子裹在大氅里,最妙的是她鬓边戴着一朵欲坠未坠的木槿花,淡淡的紫色氤氲着如玉的耳垂,白黄色的珍珠做了花蕊,她眼眸狭长,真真媚眼如丝,虽然已近不惑之年,还如同少女般,肌肤饱满,薄薄的唇更显得她娇羞迷人,毫无攻击力的长相,让男人一眼沦陷。
不得不佩服青帝的眼光。
众人心里惊叹一声,都齐齐低头,哪敢再多看一眼,听说青帝当年在闵氏近千名女子中才选中这朵花,更有人传闻闵妃是嫁过人的,为了入宫,抛夫弃子,就这样还能被选中,还能在帝后眼皮子底下把二皇子养大,分了帝后多少宠爱,一点没吃亏,真是不简单的女人。
闵妃对众人说 :“就让筱樱暂时跟着我儿,等她有了闵氏骨肉,本宫再带她回闵地去,本宫这样做,希望你们能理解本宫的苦心!”
面对闵妃突然这么一句,众人一时愕然,有的很快理解地点点头,毕竟闵妃就这么一个儿子,沙场无眼,如果二皇子有个万一,她还有个孙子可以依傍,闵妃也不至于从宗族中过继孩子,扶持别人的势力。
武玮震惊地看着母妃,就为了这个,母亲特意从闵地赶过来?
大军还没出发,这算立下遗嘱吗?母亲何时这样凌厉手段,他记忆中的母亲是温柔宽厚,对他无微不至的,平日也多爱穿简朴的衣服,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母亲,雍容华贵,倒很像帝都里的娘娘。
可是母命难违,又是母妃公开地说出,他无力辩驳,只跪下听命:“是,母妃!”
闵行跳出来,“你们没听到娘娘的命令吗,还不快放开公主。”
闵湘臣心下一松,如果闵妃不来,他也会为公主求情,他一脚伸出去,又收了回来,二皇子遇事不愿细想,他却不行,他见闵行如同小丑一样跳出来,就觉得闵妃此行说不好和他有关。
会不会他将二皇子与自己的关系禀告给了娘娘,想到此,他忐忑地抬眼看向闵妃娘娘,闵妃也正深深看着他,用一种平静如水的眸子看着他,他顿时明白了,闵妃已经知道了一切。
这个温柔的女人,总是给他一种刀的感觉,还是那种杀人不见血的刀。
“闵行,本宫看着你长大,你武艺出众,不该甘心只做一个侍卫长,男子该志向高远,想着建功立业才是。”
闵行听闵妃这么说,心想自己一生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向闵妃告密武玮和闵湘臣的关系,他双腿一抖跪下,双手合不拢拳头,声音压不住的喜悦,一点不谦虚地道:“臣愿为此次讨伐先锋,带我的亲卫队为殿下开道。”
“既然你有此心,亲卫队怎么够,本宫会让殿下另外调拨人马给你,擢升你为左军先锋,你带兵先行吧!”
筱樱对闵妃心生亲近,忙过来给婆婆行礼,闵妃拉起她手,拍了拍她手背,安慰她说:“本宫给你带来一位名医,让他常给你诊脉,你会很快有子的。有了孩子,男人的心就放在你身上了。本宫和你母亲都等着你的好消息。”
羞的筱樱别过脸去,她又转头对武玮说,“你好好对你的女人,我回去了。”
武玮不甘心地上前道:“儿子送母亲一程。”行了一段,武玮见闵妃静静在车中不说话,他骑马对着马车窗口道:“母妃,您为何突然让闵行带兵,他哪里懂兵法,儿臣的侍卫中只有湘臣精通兵法。”
“他不懂才好,你难道想让他把你和闵湘臣的事,再告诉其他人吗?天下人皆知你的癖好,你还征讨什么?”
听着母亲的话,武玮停下了脚步,“为了你的江山,留下筱樱,生下孩子,就可以堵住天下人的妄议,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