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咻——”
“咻——”
疾箭快若闪电。
拓跋部的狩猎,开始了。
很快,处于队伍后方的几名骆驼骑兵先遭了殃,他们的后背扎上了半截羽箭。
没有甲胄带来的防御,人的皮肤于牛羊而言实在是羸弱不堪。
从胸前穿透的血色箭头被骑兵的血肉吸收了力道。
同时,中箭骑兵们也被这不合时宜的逆风所阻拦。
风复吹,箭中止,人跌落。
骑兵们绝望的瞳孔迅速变得黯淡。
从塔克查沙漠中孕育的生命,最终还是把命还给了这片沙漠。
拜伦托没有回头,光是后方凄厉的喊叫就已经让他头皮发麻。
在此之前,这种凄厉的叫声他也时常在对手口中听到过。
拜伦托没有想要回头的意思,如果给他一次机会,能够舍弃身后的所有人来换取他的逃之夭夭,他想自己应该会毫不犹豫的做出选择。
风沙迷糊了前方的路。
并不是飞天彻底的昏暗,只是从视野的左右极端来看,实在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黄沙。
哪里是终点?
哪里是生存之路?
拜伦托只能紧拉缰绳,现在,他能信的只有座下的骆驼了。
这匹骆驼个子很高,背上也没有装备类似马镫的东西,所以拜伦托的脚只能勉强勾到骆驼腹部。
此刻,他的脚跟牢牢地往内侧勾紧,整个身体向前倾,骆驼硕大的头颅能为他尽力抵挡朔风。
拜伦托没有犹豫,将鞭子狠狠抽在骆驼屁股上。
很有效的举措,骆驼吃痛下爆发了一些速度。
单峰骆驼的确是一种神奇的动物,神就神奇在它们的速度上,当发情期来临的时候,公骆驼追逐母骆驼的速度可以达到每小时70-80公里,一般的战马根本追不上。
但很可惜,这种天气下,公骆驼只想吐舌头,压根没有什么发情的欲望。
它不知道主人发了什么疯,抽的鞭子为什么这么狠,往日里可是喊人家小甜甜的,现在简直拿自己当牲口使。
在后方不远处的纥骨元,此刻真正像一名草原猎手。
他曾跟着拓跋宏打过猎,所以明白只会窜逃的猎物带来的威胁性是比较低的。
这些逃窜的骆驼骑兵,在他眼里跟可汗山里的鹿群也没什么分别,甚至没有后者的灵活。
弯弓、搭箭、瞄准、射击。
一气呵成。
一声声沉闷的叫声戛然而止,留下的只有一具具温热的尸体。
在滚烫的沙地里,血想要冷却也是件很难的事。
这些尸体如果不做处理,将会被沙丘之下的蛇蝎虫蚁吞噬殆尽。
塔克查沙漠从不掩饰它的贪婪,所有流失生机的生命,在躺入它怀抱的那刻就注定化作养料。
即便再多血液的灌溉也不能让沙漠中大部分的流沙区开出新鲜的青草和娇艳的花来。
就像救不活眼前这帮亡命逃窜的骆驼骑兵一样。
战马终究是战马,在爆发力面前,常态化的单峰骆驼显得逊色太多。
纥骨元和拉克申各自带领400草原轻骑,化作一对温柔的臂弯,将拜伦托伙同目前不足300骑的骆驼骑兵揽入怀中。
这致命的合围终于将拜伦托等人拦下。
纥骨元率领的轻骑射伤了对方前军的几匹骆驼后,倒地的骆驼成为了后续骑兵逃亡路线的阻碍。
这样一来,总算是将整支骆驼骑兵都逼停了。
拜伦托实在没有办法,他拼尽全力,也许生存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
但他不准备投降。
草原贵族跟穆罗尼亚贵族能有什么区别?不都还是那该死的贵族吗?
投靠他们不过是从一个狗笼被牵到另一个狗笼里。
即便不谈尊严,光是吃饭他就能吃饱吗?
两者的区别在于,原先那个狗笼里的碗放的可能是骨头,而后者可能就是屎了。
当狗的日子他的前半生已经过惯,拜伦托不愿再被囚禁了。
从踏入塔克查沙漠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为自己而活。
虽然这里贫瘠,但是有其他地方没有的自由,拜伦托认为这就够了。
眼下,他也该为自己而死。
“上!”
拜伦托喊道。
尴尬的是,没有人回应他,沙盗毕竟是沙盗,被几乎三倍的骑兵合围,没有正规军的意志能驱使他们从容反击。
所有人面对这些森然的骑兵都有些发怵。
“上啊!为什么不上?为什么!……”
拜伦托歇斯底里的吼着,像一头炸毛的鬣狗。
“放下武器,跪伏在地,可免一死!”
纥骨元冷冷地开口道。
“哐当!”
随着第一把穆罗尼亚二手短刀落地,越来越多的武器都随之放下。
骆驼骑兵们翻身下马,跪伏在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拜伦托怒吼着,他有些看不清这些亲卫的面容。
这些宣誓效忠他的亲卫,甚至连族弟也……
短短数秒后,拜伦托面无表情,抽刀将身侧一名翻身下骆驼的骑兵捅了个对穿。
这些既然宣誓了效忠的亲卫,应该死在他之前,或者应该亲手死在他刀下。
“咻——”
还来不及朝第二个人砍去,羽箭就破开了他的心脏。
好痛!
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
拜伦托感觉心脏像是被骆驼踩了无数遍,把整个胸骨都碾成了粉碎。
他想伸手按压胸口出血处,却发现没有一点力气,连抬手这么简单的动作也做不到。
明明这么热的天,身上却好冷啊……
啪嗒!
拜伦托跌落在沙地里。
眼皮在合上前,目光还掠过这些草原战马的马蹄。
该死的草原骑兵,
该死的班尼尔,
该死的绿洲亲卫,
还有那该死的骆驼!
要不是你跑得慢,我怎么会死……
眼角最后眯上的一瞬间,拜伦托看到了,真正象征自由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