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林荫路上，昏黄的路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拉长。
    男人一身西装斯文矜贵，女孩校服短裙夜风轻扬鬓角的发丝，男人历经世事仍旧年轻，女孩还未长大却被他拽进世事之中，两人前后错开了一拳的距离，一人走慢一点一人走快一点。
    到了家，两人一进门，就见到客厅的陈助理和陈婉站起身向夏承俨鞠了一躬。
    夏承俨低头对夏晴轻声道：“先陪舅舅在客厅待一会。”夏晴点头。
    客厅的陈婉明显一愣但很快收回视线低下头。
    几个人落座后，陈婉主动开口：“目前警方已经掌握了景东先非法经营地下赌场、买凶杀人未遂、洗钱的关键证据。虽然霍老爷子葬礼上发生的事还需要时间调查取证，但是证据充分的几项重罪就足够他这辈子在牢里出不来了。”
    “你觉得在弄垮明帮这方面你的功劳很大？”
    坐实景东先犯罪事实的几项关键证据确实是陈婉提供给警方的，但是陈婉清楚她自己别无选择，景东先在霍振邦葬礼上的行事已经引起洛京方面的重视，甚至促使了t国暴力帮派成员不当行为防止法的修订计划，景东先和明帮彻底是废棋，她提供这些证据对夏承俨来说并无多少价值。
    “我也是后来才明白夏总不是要和明帮合作，而是要消灭明帮在港城的势力，从而铲除霍震最重要的爪牙，巩固霍小姐对霍氏的掌握权，夏总身边一直不缺有能力的人，但是我的聪明和审时度势对夏总来说比较特别。”最初夏承俨吩咐陈婉进入明帮帮助景东先上位，跟她说的是霍励凡要取代霍震获得帮派的支持，但其后不久霍家就跟洛京一直反对社团组织的陆家交好，陈婉就差不多确定，夏承俨的目的不是要取得明帮的支持，是削除霍震的势力。现在事情的发展也的确如此，因为霍家长房和陆家结亲，彻底跟明帮切割，明帮的事影响的只是霍震所在的二房。
    夏晴：陈婉确实很有能力，她打入明帮内部不多时日，就利用夏承俨提供的有限帮助顺利推景东先主事明帮和明泰，她自己也成为了景东先的心腹，拿到景东先的犯罪证据。这不是能轻易做到的。
    但是在这中间陈婉有无数次反水的想法和行为，景东先发疯买凶杀害霍励霆的事，陈婉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她没有预警，当时她不只是怕暴露，更是没有坚定的忠心夏承俨。
    当然陈婉谁也没忠心过，在港大她对自己的试探就是在衡量夏承俨和景东先哪边更值得她站位，一个是对她设防她完全无法看透的夏承俨，一个是头脑简单很好利用的疯狗景东先，陈婉当时不确定霍家长房是否真的和反对社团活动的陆家结亲，但是在当时的局势上，她站景东先的确更有利。
    只是夏承俨的目的陈婉还是想错了，夏承俨不只是为了去除霍震的爪牙、为了霍励凡才灭掉明帮的。
    夏承俨的真正目的是整个t国的暴力组织，至于这些目的之上还有什么目的夏晴还不清楚。
    夏承俨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景东先和明帮置于死地，陈婉根本来不及得到多少利益，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陈婉在最后关口为夏承俨出了一点点力，然后她还想靠这个换回原来的码头。她不会不清楚夏承俨知道她的那些动作，还有差点害死了霍励霆和夏晴，但是她有直觉，夏承俨还需要她，所以当她联系陈助理后不久便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她并不太意外。
    陈助理不明白他老板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给这个陈婉机会，今天吩咐自己带她过来，就是还是没有放弃这个墙头草？
    夏承俨道：“我不会再把你放在我的身边，但我会给你机会再帮我办事，你相信局势和自己的判断，这一次选择权依旧在你自己的手里，下一次结局的时候，除了你身上的\\u0027特别\\u0027，如果你身上出现值得我留下你的东西，我会再给你一个机会回到夏氏。”
    还不能回夏氏，这一点出乎陈婉的预料，但是至少她还算是夏承俨的人，还有机会：“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继续留在明帮，你不是对景东先‘动心’了吗，你现在应该做的是继续为他奔走，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争取让他轻判，帮助他支撑大厦倾覆的明帮和明泰。”
    这种事不是努力就行的，她提供的证据绝无疏漏，还有社会各界的压力，夏承俨是要她表现给“其他人”看。
    陈婉没多问，她知道到了合适的时间她会知道夏承俨究竟要她做什么。
    陈婉和陈助理一起离开，陈助理一直看不惯陈婉的为人，两人同在夏氏时就非常不对付，如今陈婉又三番两次出卖夏承俨更让他不齿，但他有自己的教养，多年的工作经验和城府也让他有掩藏真实情绪的能力，原本一路无话，谁想到了送陈婉隐秘离开的车前。
    陈婉没打开车门，转身看着陈助理道：“没想到吧，比起你这种忠诚于主人的狗，我这种狼更得夏承俨心意。”
    陈助理板着脸：“你只是一只披着狼皮的老鼠，一堆见不得光的下作手段。”
    陈婉收起得意，眼神变冷：“我早晚会回到夏氏，希望到时候你不会还是一个‘见得光’的小助理。\\\"
    陈助理看着汽车驱离，攥紧拳头。
    夏晴知道夏承俨并不信任陈婉，第一次夏承俨利用陈婉的能力和人性推景东先这条不稳定的疯狗上位，给景东先和明帮最后一击。
    这一次陈婉根本不需要时间去发现夏承俨是真的不信任她，只是利用她这个人的野心、对局势的敏感度和逐利的本性，达成夏承俨自己的目的。
    如果这一次陈婉再次判断夏承俨值得她抛弃，夏承俨需要比她多想多少步才能完全控制陈婉达成自己的目的？
    夏承俨不止对数字敏感，对人性的掌握更是自信。
    夏晴一直不觉得自己的心机和把戏夏承俨看不出来，但是经过今天，夏晴觉得自己身体的每一根血管都已经暴露在夏承俨面前了吧。
    但是夏晴不害怕，甚至隐隐兴奋。
    夏晴初时讨好他、亲近他，是因为他与夏母血脉相连，她希望没有血缘关系的连接，她和夏母的亲人也能成为亲人，这是对她身份的肯定。
    她知道夏承俨初时是因为股权和外婆迁坟的事对她上心，后来则是觉得她可以被利用塑造成夏家的刀剑，承认她、培养她。
    后来夏晴希望利用他的这些“目的”，拥有决定自己人生的能力，她不想被人掌控。
    如今，夏晴知道自己的心里，和夏承俨的心里，有一些无法言说的东西，让彼此的目的和利用不是纯粹的冰冷，两人主动靠近，也不排斥彼此的靠近。
    夏晴希望这些无法言说的东西再多一点，多到超脱夏承俨理智之下精密的计算，那样，她距离掌控自己的人生会迈进一大步的。
    夏承俨知道这一切，可是还是对她越来越亲近，是不是就代表，这是超脱了理智之下精密的计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