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泽左京?”今川义元闻言一惊——没想到近卫植家居然把矛头直指如今在近畿炙手可热的木泽长政。
“木泽长政毫无人臣本分,不仅意欲架空管领(细川晴元),近日来还变本加厉,还想插手幕府和朝廷事宜。”中御门宣纲言辞狠厉,对木泽长政也是直呼其名,看出来是很是不满了,“他与左府(鹰司兼辅)、左大将(二条晴良)、内府(九条植通)勾结,想罢黜相国(近卫植家),拥左府出任新的太政大臣。”
“那陛下,公方殿和管领殿下的意思呢?”今川义元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大的阵仗,非常谨慎地确认道。
“陛下早已不问政事,公方殿和管领殿下都不满木泽左京的跋扈,自然是不会同意此事。”山科言继在一旁为今川义元解释道,“但老相国(近卫植家之父近卫尚通,前任太政大臣,曾留下“戦国の世の時の如し”的名句,“日本战国时代”的称呼也由此而来)前些日子因病离世了,所以近卫家也好,我们这些支持相国的公卿也好,近来都是群龙无首,被乱臣贼子们抢得了先机,已经把更换太政大臣一事推上了议程。”
“而且管领近来一直下榻槙岛城,率军与近江六角对峙,早已懈怠了京都政事。眼下京都的戍卫,都是由三好越后(三好政长)负责。其人虽出自三好庶族,却和三好筑前(三好长庆)有杀父之仇,因此早就和木泽长政沆瀣一气。在他的布置下,如今京都满城都是其党羽,甚至连吾等公卿的府邸都被监视,诸位殿下难以活动,所以相国才只能拜托吾等行事。”中御门宣纲提起细川晴元的消极怠政,语气里尽是无奈。
“今日我以便衣出行,也不方便久留,不就后就要回府。”近卫植家待几个公卿叙述完毕后,便亲自一挥衣袖,向今川义元道:“特意前来,就是想拜托今川殿下相助。”
“相国殿下有名,在下一介武夫岂有不从之理?”今川义元顺从地应了一句,但随后还是很小心地补上道:“只是今川家位卑言轻,距离京都又有千里之遥……”
“今川殿下不必担心,自然不会只拜托您一人。”近卫植家摇了摇头,通情达理地向今川义元道,“我已经联络了诸位大名,目前已经有越前朝仓、播磨赤松、丹后一色暗中允诺相助于我。等全部安排妥当后,便会发诏书讨伐木泽长政,届时希望今川殿下与其他诸位大名一同共襄义举,举旗响应。”
“明白了。请相国放心。”听到这里今川义元才算明白——或许不需要今川家本身做什么事情。只要到时候近卫植家和鹰司兼辅、木泽长政一派摊牌时,今川义元能在后面摇旗助威,充充场面即可。既然如此,卖当朝太政大臣一个顺水人情还是不错的——太原雪斋一定会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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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近卫植家后,中御门宣纲却是对今川义元的态度有些失望,在今川义元耳边嘀咕道:“承芳,你也稍微积极些啊。这也是给今川家扬名立万的机会。若是能给相国殿下留下好印象,今川家又能帮上忙,以后我们在朝中为今川家说话时底气也会硬上许多。若是让朝仓家的人大展风头,相国殿下以后肯定就会更亲近那几个朝仓派的公卿,而不是我们了。”
“毕竟还没有和老师商量过,我也不好自己拿主意。若是做得太坚决了,不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今川义元也是非常坦诚地回答了自己心中所想。
“哈哈,这么多年了,承芳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依赖着雪斋大师啊。”一条兼正笑着开始回忆今川义元的往事,“以前被雪斋大师要出去办事,因为没人照看你,就会把你送到寺里来暂住。你就在那里眼泪汪汪地拉着雪斋大师的袈裟不让他走,一口一个‘老师早点来接我’,‘老师不准像爹娘一样也把我丢下不管了’……”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今川义元赶忙连连摆手,开始担心起这些童年嗅事传到银杏耳朵里,免不了又是一顿奚落。
“承芳啊,你知道我也不是说闲话的意思,但你是家督,今川家也终究是你的家族,不能事事都全听雪斋大师的。”中御门宣纲犹豫再三后,还是语重心长地开口道:“雪斋大师确实是有绝世之才,但家中大权仅归于一外人之手,终究会引起族内不满的。也就是雪斋大师对你视若己出、忠心耿耿,才能没闹出什么乱子。”
“是啊,承芳。”山科言继也在一旁附和了一句,“你在骏河的所作所为,早就在近畿传遍了。都说你是个荒淫无度、不理朝政的昏君呢。传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什么你天天踢蹴鞠,天天吟诗作对,和妻子寻欢作乐。本来我们还不信呢,但一看这些就是你承芳的作风,方才知道估计是真的了。”
“哈哈,是这样没错了。”今川义元爽快地承认下来。
“嘛,我们自然不会多说你什么,但你也要注意世人的眼光啊。如果大家都觉得你是个昏君,族内可能就会人心思变了,家臣们想反乱遇到的阻力也会小很多。”一条兼正玩闹归玩闹,真的提意见的时候还是中肯的。
“你们说这些干什么?”今川义元闻言笑了起来,打了个哈哈就把话题岔开,“要听说教,我还来找你们干什么?直接听老师和家慈唠叨不就完了?这么多年没见了,聊点开心的吧。你们近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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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伙伴们道别后,今川义元马不停蹄地来到了京都北郊的一处荒山边——这里是他今天约好要见的第二个人——甚至比上午偶遇的近卫植家还要更重量级——幕府将军足利义晴。按照常理,像今川义元这样的大名想要觐见将军,提交申请后至少要等上十天半个月。不过如今幕府也和朝廷一样衰落,足利义晴本人也没有什么撑排场的意思,便万事从简,没几天就安排出时间接见了今川义元。
“爱卿,多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啊。”足利义晴一如当年一样没有架子,热情地向今川义元招呼道,“几年前那个连半壁江山都岌岌可危的少年家督,如今已经恢复了先祖基业,甚至更进一步了。”
“都是在下的老师在背后运筹,怎敢居功?”在外人看来或许是谦虚,但今川义元自己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也是托了公方殿的福气,多谢公方殿在御内书里裁定在下为家督,还赐下将军家通字‘义’字,方才令在下有名望统摄骏、远两州。”
“雪斋大师的风采我也早有耳闻,只恨未尝有缘一见。”足利义晴颇为感慨地叹道,语气里满是求贤若渴而不得的无奈,“听闻雪斋大师已在朝中和幕府里为爱卿上下打点,连不少我的侧近都被说动了,真不知是怎么埋下的人脉。估计不久后,爱卿所需要的的官职就会被赐下吧。正五位上治部大辅,如此一来爱卿也会成为和今川家先祖一样的‘殿上臣’啊。”
“今川家自当继续为幕府奉献忠诚。”今川义元拱手应道。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清脆的马蹄声——一个小孩子骑着一匹看起来出生没多久的小马驹,哒哒地跑向了这里。身后还有几个侍卫骑着马紧赶慢赶,生怕小孩子摔着了。
“不必看护得如此之紧,武家子弟少不了磕磕碰碰,不然大了以后如何面对更加艰难的风吹雨打?”足利义晴对手下们的小心不以为然,随后示意小孩子下马,并介绍道:“来,菊幢丸,这位是今川殿下。今川殿下,这位是犬子菊幢丸。”
“见过少公方。”今川义元礼数周全地跪下一礼,而那足利菊幢丸虽然小小年纪,竟然也有模有样地回礼道:“见过今川殿下。”随后,并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今川义元。
“少公方年纪轻轻,气质却已然与常人不同,想必未来可期。”今川义元看着足利菊幢丸眼神中的那么灵动,忍不住向足利义晴赞道。
“哈哈,当着父亲的面夸孩子,即使是恭维,还是令人愉悦啊。”足利义晴满意地大笑起来,看着足利菊幢丸的眼神里充满了骄傲和爱意,“谗言入耳,不错,不错。”
“怎敢巧言令色,欺瞒于公方殿和少公方?”今川义元赶忙为自己辩白道。
“无妨。爱卿若是真的看好这孩子,日后就还请多多扶持。”足利义晴确实毫不在意,而是顺着今川义元的话头,拉着菊幢丸的手,把他领到了今川义元身前道:“菊幢丸,今川家代代都未幕府出生入死,这位今川殿下日后也是你可以依赖的幕府忠臣,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但可向他求援。”
“先谢过今川殿下了!”足利菊幢丸也是立刻拱手应道,同时一顶高帽奉上,“在家中每每听闻师长讲起今川家的忠义,今日终于见到忠良之后,真是三生有幸。”
“少公方不必多礼。”今川义元见状赶忙回礼,这对父子俩的一唱一和倒是让今川义元有些应付不来——没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已经如此精通于人情世故了。
然后就在今川义元斟酌着措辞的时候,足利菊幢丸却突然怔了一下,紧接着有些慌张地拉扯着足利义晴的衣袖,急道:“父上,孩儿突然想起,刚才打猎时好像有看到一队身份不明的人向我们这边而来,还是赶紧暂避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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