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瑟就那样木讷僵硬的站着,眼里渗满了泪,泪眼模糊,却未曾让泪流下来。
他想挽留,却不能、无从开口。
他的心好痛,痛得窒息,仿有人正用利刃一刀一刀的在剐,生硬生硬窒息的疼。
唯一的亲情,终是没了。
这一天,终还是到来了。
还猝不及防的!
“咳!”
心痛眩晕间,古瑟骤然感觉喉咙一腥甜,一口血猝然吐喷了出来,飞溅在了皑皑白雪上,如一道蓦然绽开的梅,艳丽惊心。
哪怕突然吐血,古瑟都是僵怔着未动丝毫,那样木讷讷望着眼前的白月卿,任嘴角血液缓流,淌过他下巴,一点一滴滴落在他衣襟上,晕染红了那浅白的锦缎。
仿那样盯着,注视着,面前之人便不会离开自己了一般的执着。
望着突然吐血的古瑟,白月卿浅皱了丝眉,略敛的眸色在他嘴角的血停留片刻便移开。
他微偏头,视线落边上古瑟身后的一枝梅花上。
那枝头的梅花开得正盛,白雪覆头,白红两道颜色极其泾渭分明耀眼,亦刺痛了白月卿的眼眸,眼眶浅露了红晕。
他略蹙了蹙眉,又缓移下避开,无心落了地面积雪上,不再细看,只浅浅盯着。
“瑟儿不必这般,今天之事,我早跟瑟儿说过了,做不成……齐案相敬共枕之人,便是陌路,我……并未强求瑟儿任何,只是做我自己的选择,且,我亦有这个选择的权利。”
他这般,好似自己又强迫了他什么一般。
让自己莫名心愧心痛!
明明自己是做正常的选择,予彼此自由。
本应该轻松开心。
可,他怎的还是这般心痛?
看到他的眼泪,看到他于自己的不舍,看到他因对自己的不舍而将自己憋得吐血……
他的心,便控制不住的痛,窒息。
“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顿怔良久,古瑟都不曾接话,白月卿不忍问了句。
但看古瑟闻言眸色微艳,未等他开口,又打断他的话。
“当然,挽留欲求转机的话不用说,我不会应!”
他避开他微亮带期冀的目光,低道,说后方扭收回目光,落了他通红泪眼模糊的眼睛上。
“你说了,我也不会允应你,有开口的机会,说点有用的!”
这话,古瑟有疑惑了。
什么才叫有用的?
他想说的不让说,说了也无用,他还能说什么有用的话?
见古瑟呆茫,白月卿忽低眉沉叹了口气,又认真望着他。
“我于你有愧,你……可以让我替你完成个心愿!”
他本想听他跟自己好好道个别的,与自己欢欢喜喜的,却没想自己开口却说了这话。
虽然也是他想说的。
但那句想要他与自己好好道别的要求,怎样也没能、说不出口。
闻言,古瑟果然木讷失望的暗了眸色。
他低垂了头,黯然的垂着眉目,良久后。
“既然哥……月卿不愿与我有联系,那便弃吧,我的心愿……只愿月卿,每天开心快乐便好!……不要,因为甚,束缚自己。”
本想继续唤他哥,但又记起他不喜这称呼,犹豫着便改了口。
“你……本属于蓝天之上的白云,自在随性,远遨游万里碧空,不应该被其束缚。”
古瑟垂着眉目,微顿后又低低道,话落方才有勇气抬起来望向他。
“月卿圣洁霁月,俊逸矜贵,不该被世俗尘埃沾染。”
在他眼里,他永远是尊贵圣洁的,纤尘不染,哪怕落入凡尘,也是尊贵无上。
——
是么,哪怕自己因情欲那般强迫了他,他也觉得自己如此圣洁不可染指?
面对古瑟至高的评价,白月卿不觉高兴,反觉讽刺。
他要的是他尊敬崇尚自己么?
他要的无非……
无非是他口中俗世的红尘。
要的,到底不过俗世万千尘埃里眼前的一个他罢了。
自己是身份尊贵圣洁,纤尘不染,可,心还不是染了三千尘埃,坠入了那粉尘之中,无力挣扎!
“呵,瑟儿勿要再尊崇抬举了,这些,早已没什么意义。”
白月卿轻笑了声,略带讽刺道。
他垂眸细细的望了他眼。
“瑟儿的祝福我亦收了,至于……甚自在随性,那早是百千年之前了,本座不修无情道,虽道从情入,却也禁欲禁情数千年,够了。”
闻言,古瑟自沉默。
是么,入了红尘,愿真心接受轩辕琦了?
这样,亦好!
他亦不孤单。
古瑟呆愣愣的,眼里蕴蓄的泪突然便无意涌流了出来,顺着他脸颊滚落。
凉风一阵,吹拂扬起他的衣袍长发,他在风雪略盛时忽开口。
“嗯!……山海远阔,纵然他日相见不识,我依然赠祝月卿,随心随性的自由,满心欢喜的幸福!”
白月卿望着他,不接话,便那样沉默的望着,仿一眼万年。
却是可惜,他们间的一眼万年,终究不过只他一人一厢情愿。
也,今日起,再无瓜葛。
“嗯。”
良久后,白月卿落他面上的目光缓移开,落在他替他戴的耳饰上,无澜的轻应了声,沉默了。
凉风尔尔,那坠饰物儿在其下飘曳的优雅惬意。
一瞬间,窸窸窣窣的雪飘的不甚寂凉沉凝。
“哥!……此生能遇你,真好!”
古瑟目光落白月卿面上,看着他盯着自己失神,沉默许久后,他微笑着低低的道了句。
眼眸清澈,带着那留在眼眶的泪水,如满是星光潋滟的水面。
便是那样的纯澈,那样的潋滟,那样的……笑中带涩,藏着身不由己,不舍不愿的伤,坦然笑语。
那话轻得似没有丝毫涟漪,却掷地有声沉重的落了白月卿的心底,令他的心狠狠的痛了下,然后痛猝不及防的四散而开,促使四肢躯体都变得麻木。
白月卿愣怔的望了好一会儿古瑟,都未曾回神。
他以为,自己那般对他,他会……
却未曾想,自己在他心目中永远给他留了哥哥身位的一席之地。
然,如此,自己却真的愧对他这身份了。
白月卿愣怔失神的盯了许古瑟,浅偏头移开了视线,落了一旁。
“天色不早了,我……”
“没事,你来吧。”
白月卿犹豫不好开口的话说至一半,古瑟明白的接了话。
白月卿微顿,后轻点了下头,视线落了他面上,有些犹豫。
古瑟与他对望了眼,便自主缓闭了双眼。
白月卿望着他的动作神情,深呼吸叹了口气,走近了一步,稍作犹豫,终是低头抬起了手,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
他中食指并直,挣扎片刻,终是灵力运聚于指尖,灵力光芒浅浅散发。
“红尘无分,此生有缘,愿你,良人永护,此生无忧!”
蓦然间,白月卿低道了这话,古瑟方诧异睁眼,白月卿带灵力的手指已然抵触在了他眉心。
一道灵力涌进眉心,他忽只觉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忽失去了知觉。
见古瑟昏迷软倒下去,白月卿另伸手从他腰际揽过,温柔的便接了他。
他缓然的收敛灵力,放下了手,微低头,神色虽平静,落在古瑟面上的目光却是尤怜不舍,满眼忧伤心痛。
一瞬间,甚至红润了眼眶。
默默的盯着自己怀里的人,心底的痛觉似乎已无知觉。
便那样痴痴垂眸盯着。
良久,深深的一吻落在怀里人的眉心。
片刻,才犹豫不舍的移开。
“再见了,……我的瑟儿!”
忧伤的目光注视着面前安静的人儿,他声音沙哑的低道了句。
话刚落,他身侧回廊,一影晃动,入了他眼角余光。
白月卿余光瞟了眼,收敛好方才翻涌无法自控的情绪,抬头无澜的落向了回廊之人。
回廊阶口,时吟长身而立,神情淡漠冷静,面对白月卿刚才亲吻的动作,似没有丝毫波动。
他只静静的望着,眸眼如一汪幽深的潭。
白月卿瞟了他眼,深呼吸舒了口气,神色已然回到寻常之色。
“带走吧,人给你了,虽在他面前本座否定了彼此间的亲情关系,但若你哪天负了他,不管你身后什么身份,本座,饶不了你!”
白月卿淡漠的话一落,揽扶古瑟的手缓松开,古瑟便那样飘浮向了廊间的时吟。
“不该有的记忆,本座替他封印了,为能与你长守,印记……虽消隐,却同是与本座寿命共享,长生不朽。”
白月卿话刚好,昏迷的古瑟亦刚好飘浮到时吟面前,同着替古瑟挡风雪的红伞。
红伞将人送到时吟面前后,便自动化星光消散了。
时吟望了眼那消散的伞,伸开双手,飘浮半空的古瑟便轻飘飘的横落了他手上,浮托的力量一散,时吟托着的手反应的往下沉了下,即紧拥了怀中。
他目光沉沉的落在怀中人面上,望着那软靠自己胸口、眉头紧皱,嘴角带血,眼角还带着泪的人儿,时吟眸色越发的沉,眉头亦紧皱,心底狠狠的痛了下,又自心底晕散开。
皱眉心疼的盯了许怀里的人片刻,时吟缓抬起了头,眉目沉敛紧皱,望着院中飞雪下的白月卿。
“哼,本王该感谢你么?”
森冷的道了句,抱着人转身离开。
“——你有甚资格!”
飞雪幽凉,冷得毫无人情暖意,窸窸窣窣,惬意……且孤凉。
白月卿站在原地,立于飞雪下,颀影飘逸亦孤寂落寞。
他远远的望着离开的身影,红润的眼眸视线不由模糊,呼吸亦变得有些艰难,痛自心底蔓延。
良久,他麻木的抬起只手,心不在焉的接落下来的飞雪,冰凉的雪落入手心,沁浸他的心底,甚至凉透了他的心。
是啊,他有甚资格去这般威胁他?
瑟儿他现受的种种,都是因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