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斐然只看了一眼,就决绝地转开了头,再不看那个微型操作台一眼。
他宁愿每天啃面包,也无法接受在马桶上做出来的饭菜。
说起来,赵斐然虽然身世上略有些坎坷,生活上却真的没受过什么苦,包括小时候郑玉珠一个人带他生活的那几年,经济上不是特别富裕,但吃穿用度上,也没亏着赵斐然。
他打开行李箱,看着小可给他装上的肉脯和点心,后知后觉的知道了小可的真正用意。
在见识过不到十平方的住房后,赵斐然又在第一天拍戏时,见证了港城影视演员的辛苦,甚至是危险。
他这一次签的是一部警匪片的男三号,在黑帮里卧底的探员。
第一场戏,他搜集证据被黑帮堵住,为了避免暴露,他夺路而逃,从三楼跳下,落在驶过的车顶上,成功逃脱。
三楼,加上车辆高度,中间的落差至少也有五六米。
要是胆小、恐高的人,站到三楼窗台上都要吓死了,根本无法克服心里的恐惧往下跳。
剧务还算客气,检查过保险措施后,对赵斐然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
赵斐然紧张地说不出话,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僵着脖子点了点头。
导演询问各机位准备好后,直接喊道:“action!”
场务人员打板!
赵斐然下意识地进入了剧情和角色。
他一手撑着窗台,一只脚已经站在了窗台上,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镜头,转回头,看着楼下缓缓驶过来的道具汽车,深吸一口气,一咬牙,撑起身体,翻身越过窗台,跳了下去!
导演在机器后边,看着这个从内地过来的新人演员,本来漫不经心,甚至带着隐隐看不起的冷酷:只要他不敢跳,就立刻滚蛋!
真不知道老板怎么想的,搞这些大陆仔过来,一个个蠢得像猪!还吃不得苦、受不得罪,这样娇贵,在家吃奶好了,跑港城来干什么!
真是,不可理喻!
但是,当赵斐然下意识回头看那一眼时,摄像师透过镜头,竟然感觉到心脏受到了一击,抽疼了那么一下!
他下意识地推进镜头,给赵斐然的那一眼来了个特写!
赵斐然翻身、跳下去的一系列动作,也因为他的镜头推进,拍成了一个长镜头特写!
眼看着赵斐然果断利落地从三楼跳下去,导演不甘不愿地喊了一声:“过!”
然后走到摄像机前,看回放镜头。
有的人,现实生活中看着挺漂亮,但进了镜头就不好看,俗称不上镜!
结果,回放一出来,导演就被赵斐然回头那一眼给震住了!
等到镜头推进到赵斐然翻窗跳楼后停住,他才反应过来,低低地骂了一句,然后喊:“准备,下一条!”
赵斐然躺在车顶上,浑身仿佛像散了架,每一块骨头都在疼,五脏六腑仿佛都震的移了位……
他摊手摊脚底躺在车顶,像是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鱼。
除了呼吸,几乎无法做其他动作。
但是,道具师和场务过来,把他从车顶拽下来。
剧务粗暴地捏捏他的骨头,片刻拍了拍赵斐然的肩膀,语气轻松愉快道:“ok,没问题!”
赵斐然就被拽了一把,又上了三楼!
这一回,导演似乎态度好了一点,主动地与他介绍下一个要拍的镜头:“你刚刚那一跳不错,为了保险,再补一条,记得连续拍摄,你跳下去后,要从车窗里翻进去……”
赵斐然脑袋晕晕的,耳朵有点儿嗡嗡响,导演其他的话他都听得模模糊糊,只清晰地听到一句:再补一条!
再补一条,他就要再跳一次楼!
他吞了口口水,呆愣愣地看着导演张合的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僵着脖子点了点头。
小可说过了,他下了决心,就不能轻言放弃!
是了,小可那丫头最爱看他的笑话,他这一次就不让她看笑话,他就要坚持住,做出头,让那小丫头看看!
哼,他才是哥哥!
有了一次经验,赵斐然再演跳楼戏心里多少有了点儿底气,心里也重新给自己设计了一套动作,不为了追求更帅更美,只是为了缓冲卸力保护自己。
这一次,导演一喊“action!”
赵斐然飞快地往身后扫了一眼,眼中惊慌中透着决然果断,一手按在窗台上,飞身翻过,从三楼一跃而下。
道具汽车缓缓开到位置,赵斐然一跃而下,借着身体下坠之势双脚在车顶上一踹卸力,身体下蹲双手也撑了一下,借势向前翻滚,像一条泥鳅般,顺着开着的车窗滑进车内。
导演高兴地高喊一声:“ok,过!”
然后,迫不及待地跑下楼,看楼下机位拍摄的镜头。
赵斐然的手腕在车窗上卡了一下,蹭掉一块皮,没有流太多血,但血淋淋的,疼得钻心!
他拖着手从车上下来,也想到摄影师这边来看看回放,恰好导演看见他,竟咧着嘴笑得露出两颗金灿灿的牙齿来,连连招手道:
“赵……”
“叫我斐然就好!”
“斐然,好,快过来看,你这一条完成的非常棒,这个滚地龙做的棒极了!哈哈哈,没想到你的身手这么好,哈哈哈,斐然未来可期奥!”
赵斐然客气地笑笑,躬身道:“您过奖了,还请您多多提点关照!”
导演很满意地看着赵斐然,用力地拍拍赵斐然的肩膀,笑的无限慈祥!
赵斐然微微侧目,瞥了一眼肩头那一排萝卜似的胖手,不着痕迹地欠欠身躲开。
赵江风当天就得了消息,得知他们老赵家的长孙居然第一场戏就被要求从三楼跳下来,脸色阴沉的要滴水。
晚上九点多,赵斐然才拖着浑身疼的身体回到狭小的蜗居,几乎是进门,他就撑不住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他的手腕上一块脱了皮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浑身上下,几乎每一块骨头都是疼的,每一寸皮肉都是疼的……疼了一天,他都要麻木了。
不知坐了多久,突然有人敲门。
赵斐然吸一口气,又清了清喉咙,扬声问:“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