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曹牧顿时面色一沉。
甚至几分不近人情的愠怒之色,呵斥,“尔等一派胡言!”
“那楚国公王修,虽年纪尚浅,行事也难免诸多偏颇之处,可终究乃是咱大康功勋卓着之人,朝廷之股肱!”
“更难能可贵,年纪轻轻,不但一身经世济国之谋略,更志趣高尚高风亮节,不为名利权势所羁,不为铜臭世俗之物所困,为社稷为百姓,一片赤城之心可昭天地日月!”
目光如炬,“楚国公此番谏言陛下,宁为世人所误解,宁遭天下儒生攻伐谩骂,创办这医学院……”
“提振行医治病之法之教化传承,更是心系百姓疾苦,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胜举,此乃大功德!”
“尔等身为朝廷命官,不思全心全力予以支持,尽力协助配合这医学院的创办与日后正常运转……”
“反倒在这胡言乱语,挑拨离间,又是何等居心?”
“至于小女璟儿,自幼养尊处优也没错,可也不能因为她乃是本相最宠爱的女儿,便可有何特权!”
“别人家的女儿,可以抛头露面,可以被耽搁婚嫁大事,背井离乡来这医学院潜心读书,她为何就不能?”
“况且,本官身为当朝右相,更当以身作则,否则,令满朝文武与天下人,当如何看待于吾?”
一声冷哼,“哼!不知所谓!此番胡言乱语,此后万万不可再提!”
随即,一拂袖,板着一张脸,大步朝前方那登记核对新学员信息,缴费领取报到回执单的摊位而去,开始排队。
顿时,直搞得那几名中年官员吃瘪不已,灰头土脸大眼瞪小眼,“曹公,这……这……”
曹璟却是小手捂嘴,娇笑个不停。
足一个时辰,才终于忙完了新学员报到的一应流程。
直到此时,大致浏览了一遍刚领到手那《学员手册》,才终于得知,眼前这大康朝乃至全天下,唯一一所专门教授行医治病之术法的官学,就连制定的教学授课方式,都与以往所见截然不同。
采用的竟是什么学分制的模式!
诸如她曹璟所要就读的那产科专业,《学员手册》上就明确规定了,一共需学习四年,并且在这四年内,必须取得三百六十分的学分,并且通过最终的结业考试,方可领取一本由朝廷礼部与学院共同颁发的《结业证书》。
这才代表,真正的学成结业!
而学分的取得,主要分两种方式。
其一,便是专业课程的学习。
这四年,共分为八学期,每学期都会循序渐进开设一些专业课程。
学员必须学习,并且通过考试,获得相应的学分。
若有任何一门专业课程考试不通过,皆需要重新学习考试,直到通过为止。
否则,将无法取得《结业证书》。
当然,仅仅靠专业课程的学习考试,离三百六十分的总学分,是远远不够的。
其次,除专业课程外,学院还开设了诸多选修课程。
诸如,营养学,小儿教育学,诗词鉴赏,恪物学,人体结构学,甚至包括音律骑射等等,诸多她连听都未曾听过的学科。
足几十门选修课程之多!
任何一个学员,除必须学习规定的专业课程外,还可根据自己的兴趣喜好,自由选择所喜欢的选修课程进行学习。
通过考核并取得学分。
当然除此之外,学院每年还会举办一些各种各样比赛活动,所能获得奖项,或者在自己所学专业领域获得重大研究突破,也可获得学分。
这让曹璟一下子便愣住了。
纵然出身名门,见多识广,睿智从容,却也瞬间惊诧得一塌糊涂。
从小到大,何曾听闻过任何一所学堂,乃至于国子监,这般新奇的教学模式?
简直闻所未闻呐!
更重要的,那楚国公王修,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竟制定出来这么一整套新颖的规则?
一时间,就连曹牧,也忍不住一阵诧异称奇。
也正是在此时,曹璟第一次见到了那位名扬天下无人不知的神医孙无道。
这位已年过七旬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精神抖擞,几分仙风道骨的老人,作为医学院院长,此刻正领着几位同样作为学院授课先生的门下弟子,在大门口接受学员们的弟子之礼。
这个时代,孝道师道大于天。
包括朝廷最高官学国子监,不仅新学生,哪怕东宫太子刚进入学习,那也得向祭酒大人行弟子之礼。
曹璟更不敢因为自己乃当朝右相之女,千金之躯,便有所怠慢轻视。
相反,其实对于这位倾其一生,悬壶济世救治过无数百姓于病痛的老人,她更心中敬重。
自然赶紧上前,理了理裙摆,盈盈躬身施礼,“弟子曹璟,见过先生!”
其实心中更称奇的,也深知,眼前这位老人,那可谓是真正的两袖清风视名利金钱为粪土,不仅大康,包括周边诸国皇室曾盛情相邀为客卿,许以高官厚禄甚至爵位封地,皆被断然拒绝。
而且脾气还更不是一般的倔。
如今,反倒是甘心放弃了游历天下,留在了临州担任这医学院院长。
也不知那楚国公王修,是如何做到的。
而最终,曹牧却并没有继续陪着女儿去学院里面参观以及去宿舍楼安顿。
些许怅然,叹道,“璟儿,为父便送你到这里了。”
“你这丫头,从小到大便一直待在为父身边,也没吃过什么苦,更没有长时间离京求学。本来,为父应该留在临州再多陪你几日的,但为父知道,我的女儿有自己的主见与胆识魄力,不是那种娇生惯养之人。”
“更重要的,昨日便有京中传来的消息,陛下已经下了旨,任命为父与那小儿,分别担任今年春闱的主副考官,全权主持今年的恩科。”
“说实话,这是连为父也意想不到的!”
“今年乃是陛下,大刀阔斧堪称强硬手腕,削弱举荐制,重视科考取仕,变革的第一年。”
“今年的恩科,于陛下的声名或是日后在朝廷的威望来说,都极其重要,万不能出一点差错。”
“按照常理,这主考官人选,当是左丞相陈无相才最为合适,副考官,也应当从国子监或者弘文馆挑选学识渊博德高望重之人来担当才是……”
“万万没想到,陛下竟做了如此决断。”
“抛开为父不说,那楚国公虽也算才学惊人,也算声名显赫,可终究太年轻,在朝廷也无多少底蕴。”
“如今,却偏偏不仅被陛下安排进入吏部就职,还更钦点为副考官……”
“陛下的心思,是越来越让人难揣摩了!”
“但今年恩科,事关重大,万万不可出了什么岔子。因此,为父这就得立马启程回京了!”
曹璟神情一滞,眉头浅皱,若有所思。
欲言又止,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可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只是淡然笑笑,毕恭毕敬一躬身,“那女儿,就此拜别父亲!还望父亲多多保重身子,待到暑假时,女儿再回京,父亲跟前尽孝。”
曹牧欣慰点头。
再没说话,扭头大步便朝前方走去。
直到那辆停放在远处,四马并驱规格极高的马车,缓缓驶出,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视线中。
曹璟这才缓缓收回目光。
转过身,背着刚刚领取到的学院统一发放的被褥脸盆枕头等一应物事,大步朝学院大门里面走去。
可突然间,心中一阵恍惚。
既然决定了,学医以入仕,日后庙堂之上一番作为,自是不会后悔。
但此刻,不知为何,却突然有些迷茫。
她也不知道,从此成为这医学院的一名学员,等待自己的,是怎样一条人生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