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王修有所反应,却见庄先生又是面色一冷。
那阵仗,只如同面对着的,乃是一个扰乱朝纲祸国殃民的大奸大恶之徒。
阴沉道,“领太子伴读一职,却不知奋勉勤政,以报朝廷之恩,以昭青云之志。”
“昨日初次上任,便讪讪来迟!”
“不思悔过,今日亦是这般,都已日上三竿才慢悠悠前来当值!”
“如此这般,尔对得起陛下的信任,对得起身上这身官袍吗?”
顿时声音都陡然冷冽不少,“不仅如此,一大早,老夫便听闻……”
“伴读大人身为此次春闱恩科,陛下钦点的副考官,昨日傍晚下值之后,竟领着太子殿下,于京城大街之上,堂而皇之卷入进京赶考学子的争狠斗勇。”
“众目睽睽之下,当街殴打其中一名赴考学子!”
“何其粗鲁野蛮,何其狂悖刁横?如此行径,与那些欺男霸女之恶徒又有何区别?”
“不仅如此,竟还霸道无理仗势欺人,以强硬手段,逼迫两名走投无路的才子拜入自己门下为弟子!”
“天地昭昭,自古以来,哪有强迫别人拜自己为师的道理?此举又是何等的粗鄙?”
“只可怜那永州府张氏兄弟二人,本就实属不幸,竟还遭受如此欺凌!”
满腔愤恨之下,本就不苟言笑的脸颊更已阴沉至极。
一拂袖,鼻孔一声冷哼,“此事,不仅在赴京赶考的一众学子中,就连百姓口中,也已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伴读大人果真好大的名声呐!”
于是顷刻,王老爷也是一下子怔住了。
硬是被这一番义正言辞之言,唬得一愣一愣的,眼睛都直了。
哟呵,这老头吃错药了吧?
说实话,之所以哪怕那仆寺丞郑文才,刚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拦着,就差没给自己跪下磕头了,千方百计劝着,可本老爷还是坚持来了这问圣阁……
最根本原因,既然人家横竖看自己不顺眼,摆明了以后要让本老爷在太子府没好日子过,都已明目张胆欺负到头上来了,哪有当缩头乌龟的道理?
传出去,好丢人的好吧!
可看在这老头,好歹也一把年纪了,还是饱读圣贤学问的京城大儒,更是赵太白这废物的授业之师,也没想过跟他撕衣服扯头发地干起来。
大家都是体面人,读过书的,怎能做出如此有辱斯文之事?
可关键……是一点面子不留啊?
而且,典型的没话找话说啊!
抓着本老爷上班迟到死咬不放也就罢了!
昨天傍晚在麻衣巷,暴揍那背景很大很了不起的朱琅朱公子,根本是你教出来的好学生太子先动手的好吧?
本老爷一边踹黑脚的同时,还使劲劝他不要打了呢!
还有那张谦张逊,你又哪只眼睛看见,是本老爷强迫他们拜师了?
而且,你现在就可以去我府上,亲口问问那两兄弟,我有没有强迫他们?看看他们现在是不是心服口服得很,直呼能做楚国公的弟子,他们都感到很幸福?
扭头朝赵太白望去,只见这废物,都已顾不得朝他挤眉弄眼苦苦哀求了。
印堂漆黑,如同屁股上有钉子,扭扭捏捏,脑袋都快缩到书案下面。
紧跟着,庄书墨满腔激愤深恶痛绝之下,又是一声冷哼,“虽说这些,皆是王大人的私事,老夫纵然愧对天子厚望,领太子师一职,也无权处置或指手画脚。”
“而且朝中勋贵官员的作风言行,也自有御史台加以监察!”
“但王大人作为太子伴读,却公然伙同太子殿下,做出如此荒诞狂悖之事,岂不有失体面,更令太子府蒙羞?”
“这让天下学子,以及京中百姓,日后如何看待咱太子府,又如何看待国之储君?”
“往大了说,王大人此举,乃是蛊惑东宫太子,祸乱大康国祚!”
“因此,老夫今日,自会有一份折子上呈天子,以状告伴读大人!”
而顿了顿,却又威严十足喝道,“但是,在此之前,还有一事,也不知伴读大人是否已有耳闻……”
“老夫才疏学浅,却承蒙陛下信任,拜以太子师一职,已十余载之久!”
“十余年来,诚惶诚恐,潜心教授太子殿下先贤圣人学问,教授经史子集,教授诗词文章,教授做人的道理,不敢丝毫懈怠!”
“不敢以名师圣人自居,却也自认不负皇恩浩荡。殿下虽秉性顽劣,却也腹有诗书博学多才,更难能可怪,怀有一个体恤悲悯之心!”
“可就在今日一大早,老夫例行授课之前,检验殿下学业……”
“却奈何太子殿下,对老夫这段时间所悉心教授的《太学》与《国子经》二书,不但一句不能背诵,不能奏对,昨天授课结束之时,老夫所责令殿下撰写的‘论无为治国’的文章,也无法交出!”
语气已是说不出的严厉,“太子府无人不知,老夫之于殿下的学业,执教甚严!”
“殿下这段时间,却与王大人留恋于风月之地,荒废于学业!”
“因此,老夫斗胆冒犯天颜,不惜忤逆君臣之道,当机立断,决意以二十戒尺,再加面壁思过一天,惩戒于殿下!”
“以殷殷期盼,殿下能痛改前非严于律己,勤勉于圣人学问!”
话锋一转,“然,王大人乃太子伴读,肩负辅教殿下学业精进,匡正殿下言行之责!”
“可殿下如今,圣人典籍不能奏对,文章不能交出,学业荒废,王大人又岂能脱得了干系?”
“更何况,殿下为君,吾等为臣,自古以来,又岂有为人臣者,忤逆冒犯的道理?”
“而太子府向来有规矩,殿下犯错,先生责罚,当由伴读代领!”
一字一顿,已颇有几分咄咄逼人之势,“所以,老夫今日,只问一句……”
“这二十戒尺,以及面壁思过一天的惩戒,伴读大人是领,还是不领?”
腰板挺得笔直,凭空朝着明德殿方向一拱手,“当然,王大人若心中不服,也自可去圣上面前,参上老夫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