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的仪仗继续前行,顺着那汉白玉雕砌的宏伟台阶拾级而上。
在皇帝与皇后的搀扶下,待到曹太后行到承德殿外四方高台之上,步辇玉辇禁军护卫才四周散开,呈拱卫之势。
那高台靠近前方正中央,早设有一座极为气派的雕凤金丝软榻,自然是太后的专属宝座,以便接受皇室子孙宗亲与满朝文武的朝贺。
端坐其上,手握龙头拐杖,皇帝与皇后侍奉在两侧,居高临下,更是好一番气吞万里俯仰天下苍生之威严气魄。
霎时间,便只听得偌大的承德宫内,一片恭贺之声震耳欲聋。
“臣等为太后贺,为陛下贺,为大康贺!”
如滔天骇浪,直入云霄,经久不息。
接下来,自然是皇家寿典之上,一系列繁琐且又庄重的仪程。
诸如祭天大典,乃是由皇帝皇后亲力亲为,烹牛宰羊上呈贡品,祭拜苍天以求太后平安万福,以彰天子之仁德孝悌。
诸如纳福,乃是钦天监的得道高人所主持,请老祖宗亲自掷卦占卜,寓意为天下百姓求一份福祉。
更不用提,还有其余诸多仪典。
这一整套繁琐且肃穆庄重的寿典仪程下来,竟足足花了近两个时辰。
紧随其后,便是歌舞与宫廷礼乐之类的节目。
毕竟太后寿辰,普天同庆的大日子,又岂能少得了这些歌舞升平?
至于皇家的寿宴,得等到下午申时才会开始。
且一直持续到晚上才会结束,之后,还会有一些歌舞表演的节目。
因此,京城今天是不会宵禁的。
王修王老爷站在台下,夹杂人群中,此时却是欲哭无泪叫苦不迭。
迷茫的小眼神,写满了如丧考妣的苍凉。
虽不得不承认,今日这场寿典,的确足够盛大隆重,实在令人大开眼界。
仅仅眼前,这一个接一个的宫廷歌舞,也足够恢弘精彩。
别的不说,就那些宫廷乐府的女子歌姬,一个个长得那叫一个婀娜多姿貌若天仙的,水蛇腰一扭一扭的,翩翩起舞简直都快要把人魂魄给勾走。
更别提鼓瑟笙箫之类,宛若仙乐令人痴醉,让他王老爷感觉灵魂好像都得到了一点点升华。
可实在是……这一场寿典观礼下来,累啊!
皇家礼法森严,坐又没得坐,又不能四处溜达活络一下筋骨,更不能提前离场,否则,便是大不敬之罪。
更别提已经入夏,脑袋上还顶着个大太阳,还连水都喝不成一口。
亏得多少人,还以能有资格前来观礼而沾沾自喜,引以为傲……
这哪是人过的日子嘛?
眼瞅着这不……文武百官与皇室宗亲中,都已经好几个上了岁数的老头子,早就撑不住了。
面色苍白毫无血色,额头直冒虚汗,只能强咬牙关坚持。
这哪有在自家府上,小躺椅上这么一躺,酱大骨啃着,小酒喝着,俊俏小丫鬟伺候着,来得舒坦?
然而同样这时,正当他王老爷哭丧着脸心里直骂娘,却只听得旁边,突然传来一记格外刺耳的声音。
“你便是那狂悖小儿奸佞之臣,王修?”
扭过头来,却不由得猛地一愣。
只见不知何时,旁边莫名其妙多了一个身着天蓝色绣仙鹤官袍的男子。
从头顶乌纱帽的规格与朝服制式,看得出来,官阶正五品。
约摸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微胖,面色白净,下巴蓄寸余短须,瞧着很是面生。
可此刻,却正用一种傲慢至极却又满是敌意的眼神,在他身上使劲打量着。
颇有一番颐指气使目中无人的味道。
这让王老爷顿时一阵诧异,眉头都快拧成两只麻花。
虽然也知道,自己在朝廷中向来名声略微欠佳……好吧,根本就是臭名昭着,几乎满朝为敌人人喊打……
什么“狂悖小儿”“奸佞之臣”的标签,就差直接写成纸条贴脑门上了。
可一个正五品下官,当着面骂老子骂得这么直白的,还是第一次呐!
老子不要面子的吗?
然而,不等他开口,却见这家伙,又是眉毛一挑,以一副极为傲慢挑衅的语气道,“我知道你不识得本公子,而本公子也是初次见着你。”
“不过没关系,自我介绍一下。”
“本公子不才,时任澄州太守,曹参!”
王老爷有点懵,半天没回过神来。
然而,却见这家伙又一撇嘴,“本公子此次奉陛下旨意,特恩准回京为太后贺寿……”
“尽管今早出门之前,家父还千万叮嘱,今日太后寿典上,务必谦虚谨慎,特别是离你这狂悖之徒远一些,切莫一时意气闹出是非来……”
“就连我那妹子,远在临州,也托人送来书信,劝诫我此次回京,千万怀着一颗戴罪之心。”
“可本公子还是想亲身领教领教,到底是何方神圣,胆敢对我曹家如此咄咄逼人,更妄图一举置本公子于万劫不复之境地。”
王老爷顿时乐了,脸上突然笑得有点耐人寻味。
摸了摸鼻子,“瞧曹公子这话说得,可是实在冤枉本官了啊……”
“首先其一,本官与曹家,一无怨二无仇。”
“其次,吾对令尊曹公,那更是打心底敬重有加……对了,就恩科开考那日,在考场内,吾与曹公还勾肩搭背相谈甚欢,惺惺相惜颇感相见恨晚,说是忘年交也毫不为过。”
“昔日更是一片赤城之心,欲拜在曹公门下做门生,从此鞍前马后任凭差遣,只奈何当时,没能入得了曹公法眼赏识,身为遗憾。”
“何况,曹公乃当朝右相,执掌吏工农三部大权,而本官,忝为吏部右侍郎,在令尊手下做事……”
“这日后呐,还得指望曹公多多照拂提点。”
“俗话说得好,背靠大树好乘凉不是?”
“本官就算再不识趣,又岂敢与曹家为敌?”
“更何况,曹公子难道忘了,那日大朝会上,满朝文武皆私下议论,澄州一案,曹公子难脱赈灾不力懒政乱政之责……”
“可唯独本官,那是一片诚心,在陛下面前为曹公子邀功请赏呢!”
“包括此次澄州民变一事,本公子又是大字通报,又是《临州日报》刊载的,闹得天下皆知,那也是为了大肆宣扬曹公子危急时刻平叛之功啊!”
双手插袖,咧着嘴直乐,“不过没关系,曹公子感激的话就不必说了,这都是本官应该做的。”
“谁让本官与令尊,如此志趣相投引为忘年之交呢?”
可没想到,话音未落,曹公子却是一下子怒了。
气急败坏,恼羞交加,一声暴喝,“你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