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霍疏意外的是米喜爱的态度,她好像不在乎自己的身份,不知是她神经大条还是真的豁达,反过来安慰他。
“表哥,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米喜爱,你是不是傻,他们不尊重你,回去干嘛?”霍疏有些生气大喊。
“回去面对啊!”喜爱放下拨弄步摇的手,站直身体,严肃说道:“我不喜欢逃避,实事求是,遇到问题解决问题。”
听到这话,霍疏愣住了,她那澄澈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坚定,让他汗颜,自己只想带着她逃走,可逃走有什么用呢,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
他这个表妹比自己勇敢。
这小子比自己还小两岁,叫他表哥真不习惯。
喜爱的脚好痛,她想找个地方坐坐。
“表哥,霍疏哥哥,哥哥……”喜爱晃着霍疏胳膊,用上了撒娇大法,“我们回去吧,回去跟舅舅好好说说,把我爸也叫上,有什么矛盾、问题或是仇恨当面解决,别把误会越弄越大,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就不好了。”
“表哥……”
“霍疏哥哥!”
“哥哥。”
喜爱在霍疏面前东倒西歪一顿撒娇……要是换了别人,她才不会有这耐心去哄,比如南锦元,早就上手了。
“脚是不是疼?”
“嗯嗯!”喜爱故作可怜地点点头。
“走得动吗?要不我背你?”霍疏扶着她。
“算了吧,要是把你这个霍氏织锦传承人、传统服饰设计师给压扁了,我罪过可就大了。”
“压扁,嘁……”霍疏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我有那么弱吗?”
“看看,表哥笑起来真好看。”喜爱说完用胳膊肘顶顶他手臂。
霍疏笑着把手伸出去,“走吧,妹妹,回去解决问题。”
“喜爱,你真勇敢,不会逃避问题。”
“别夸,逃避是人的本能反应,这并没有什么。只是有人教我不要逃避,逼着我学会了勇敢面对问题,正视问题,解决问题。”
“米叔,不,姑父真了不起。”霍疏夸道。
……
不,是何寡妇教她的。
大家叫她寡妇是因为她结婚半年,丈夫便生病离世,留下她一个人在这人世间。
何寡妇是国家散打队的一名陪练,一次陪学员练习时腰部受伤,从国家队退役,回到了渔村。
那年她十二岁,已经是个没人要,没人管的野丫头,靠着救济活着。村里有把她送去孤儿院,但她偷跑回来了,送一次,她偷跑一次。后来村长见她实在不愿意去孤儿院,就把她留在村里,成了她临时监护人。
十二岁是她最野的时候,在学校和男同学们打架,回到村里也是打个不停,因此她差点被学校开除,要不是村长去学校说好话,也就没有后来的自己。
有天,她在村口和几个男孩打成一团,为自己的好朋友林兰“报仇”。
那天正是何寡妇回来的日子。她拎着行李站在村口看着她……后来喜爱才知道当时寡妇看她是块练武的料,想把她往综合格斗运动员方面培养。奈何她对电脑更感兴趣,寡妇便放弃了。
两人在村口大树下结缘,后来她们在一起生活了六年。
是她把自己这个别人眼中的“坏孩子”给纠正回来,并带上正道的。其中就有逃避的问题,那时自己不是破坏学校公物,就是把村民们停在码头的渔船放跑等等……经常是敢做不敢当,遇到问题就躲。
何寡妇就带着她上门赔礼道歉,并让她当着大家的面承认错误,当时自己还觉得这样没面子,因此对她怀恨在心。
直到十四岁那年,那场车祸,彻底改变了她。
当时林兰的母亲实在无法承受女儿离世的痛苦,便把所有情绪都发泄在喜爱身上。成天追着喜爱,骂她是克星、丧门星,还让何寡妇把她赶出门去,不然也会被克死。
喜爱当时也认为是自己的错,成天躲在屋里不敢出去,更害怕见到林兰的母亲。
有天,何寡妇买了很多补品回家,把她从被窝里拉起来。
“米喜爱,走,去道歉。”
“我为什么要道歉,开车的又不是我。”喜爱甩开寡妇的手,冲她大吼。
其实她心里自责不已,甚至觉得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后来从萧炀那学到一个新词,说这叫“幸存者内疚”。
“因为你还活着,活着的人就要承受一些误解。如果你不去承受这顿怒火,勇敢面对林兰母亲的指责,那你这一辈子只能活在这个车祸的阴影里,永远别想心安。”
喜爱扒着门框,死活不愿意去见林兰母亲。
“米喜爱,你给我听着,逃避是人的本性,这没有什么羞耻的。可问题来了,困难来了,你逃避,这些问题就不存在了吗?困难会消失吗?”
“不会,它们还是在那,你不面对不可能往前走。”
何寡妇说完,蹲下来温柔地摸摸她的头,“走吧,我陪你一起去,我们好好给林兰母亲道歉,请她原谅。”
当时,她被何寡妇这番话点醒,考虑过后,她站了起来。
两人去了林兰家,当然,她们被挡在了家门。
“林大姐,我们家喜爱想给你说声对不起,你不原谅她可以,但请你接受她的道歉。”何寡妇站在门口,向里面喊道。
“林阿姨,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林兰,请你原谅。”喜爱倏地跪在地上,哽咽道:“林阿姨,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林兰,请你原谅……”
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每到这个环节天气必定有变化,没多久暴雨来了,两人站在林家门口淋着雨,没有走。
喜爱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
后来村长看不下去,也来劝……
却被寡妇拦住:“大家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你们别给林大姐道德上的压力,我们希望得到大姐的真心谅解。”
都说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可那天暴雨下了两个小时也没有停的意思。
就在喜爱认为林兰的母亲不会原谅自己时,林家的大门打开了,一个人气冲冲来到她身边,扬起了手。
喜爱闭上眼睛,准备承受她这一巴掌。
巴掌却迟迟没有落到她脸上,林兰的母亲抱着她哭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把女儿离世的痛苦全发泄了出来。
“我知道,这事不能怪你。可我心中难以为接受,为什么死的是我女儿,而不是你或是别人,我心里这个坎过不去啊……”林兰母亲捶胸顿足,“不能怪你,你也是受害者。”
林兰母亲的这句“不能怪你”彻底掀掉了压在她心里那块让她喘不过来气的大石头。
这件事也是她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从一个不谙世事的野丫头转向好好学习的好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