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缙彦顿时一愣。
这半年,贼兵四起,李贼都打下西安了。做的如何,这不显而易见吗?肯定不能算好。
张缙彦以为崇祯皇帝这是要治罪自己,额头上冷汗直流。眼睛偷偷瞄向崇祯皇帝,却发现崇祯皇帝脸色平静,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暴怒。
他心中稍安,硬着头回答,“臣自担任兵部尚书以来,夙兴夜寐,勤恳任事,孜孜寻求灭贼之道。但臣为人鲁钝,能力浅薄,致使贼势日大。臣对此负有不可推卸之责,万死难赎,请陛下治罪。”
聪明人啊!
先说自己勤勉任事,再说自己能力不足。就是说,不是我没有做好,而是我没有能力做好,但是我尽力了。
主动认罪,以求轻判。
但现在,朱由哲不稀罕这样的聪明人。
只见朱由哲点了点头,“嗯,天下崩坏也不完全怪你,毕竟形势大于人。而且,能力不足这事,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提升上去的。这样吧!这兵部尚书,你就别当了。把当前事交接一下,就去官归乡吧!”
啊!
张缙彦惊的张大了嘴巴。
同样吃惊的还有朱由检。
让你寻个理由将他废黜,但不是这样一个理由啊!对方可是堂堂的兵部尚书,能不能不要这么玩笑啊!
朱由哲继续道:“爱卿,朝廷之事,一日都不能拖,就今日吧!王承恩,立即拟一道圣旨,提升左都御史李邦华为兵部尚书。张爱卿,你这半年也辛苦了,朕送你一幅字吧!”
天色微明。
张缙彦离开文华殿,捧着“堪比刘吉”四个大字,欲哭无泪。
刘吉,明宪宗时的内阁首辅。
在位期间,尸位素餐,奉迎皇帝,勾结宦官,粉饰太平。占据内阁十八年,一无所成,有“棉花宰相”之名。
堪比刘吉,这是在说自己还不如刘吉呢!
陛下啊!陛下。
臣是如何得罪你了,你要这样折辱臣啊!
踉踉跄跄着,张缙彦出了宫门。
两天后,张缙彦归乡,再无重新被启用为官。
做完了这事,想着张缙彦离开时失魂落魄的样子,朱由哲真心感觉舒坦。
你们读书人不是最重名声吗?那我就给你留个烂名声。让你天天想着都感到耻辱的烂名声。
杀人诛心。
干的漂亮,简直太漂亮了。
张缙彦这样的人,就应该让他在不断悔恨中度完余生。
倪元璐皱着眉头,蒋德璟干坐着不语。
他们两人不明白,张缙彦当兵部尚书这半年,虽说无功,但也不至于落个“堪比刘吉”的恶名吧!
他们所知的崇祯皇帝往往因些小事重惩大臣,但杀人不过头点地。现在这样做,“堪比刘吉”的恶名恐怕要伴随张缙彦一生,甚至青史也会如此记载。
唉!
这太过了。
接着,朱由哲转向蒋德璟,“蒋爱卿,这道令旨你看下。若无意见,你修饰一下,直接下发各州县吧!”
蒋德璟接过,心中疑惑万分。
发给各州县的圣旨一般由皇帝口述,翰林院翰林拟定,经司礼监、内阁审批之后才会交给六部,然后再向下发放。
而现在崇祯帝却直接把它交给自己,还说让他来进行修饰,这显然不符合朝廷规制。
在无限疑惑中,蒋德璟打开了那道圣旨,向下看去。
念北地灾荒不断,兵乱不止,民生多艰。自今日起,陕西、山西、河南、河北、山东、甘、宁等地免税、免赋五年,所征辽饷一概废除。
蒋德璟顿时愣在当场,“陛下,这……”
免赋五年,对于百姓来说,这是何等的恩赐?
但现在陕西、甘肃、宁夏皆被闯贼所得,河南仅剩豫东仍旧在朝廷手里。这道旨意恐怕只有山西,山东,河北三省才能收到。
朱由哲笑了笑,“李自成不是有‘闯王来了不纳粮’吗?我大明也学学他,对百姓施加一些恩惠。天下,得民心者得之。大明做不到不纳粮,但免赋五年可以。”
蒋德璟皱眉,“那陕西、甘、宁这些地方?”
朱由哲道:“知道,被李自成拿下了呗!朕只需要这道旨意传到那里就行,至于能不能实施,并不重要。”
说到这里,朱由哲勾了勾嘴角,“至少现在我这个皇帝的旨意就依旧有用。如果到时候真守不住京师,朝廷南迁,这些地方被闯军或者清军所占,朕倒是想看看他们会不会继续免赋?如果免,那就是听朕的令,百姓受的是朕的恩惠。如果不免,那百姓是不是会更怀念大明?只要民心仍在,终有一日,我大明还会打回来。”
朱由检眼神发愣,这也太不要脸了,而且还不要脸的当众说出来。
倪元璐突然抬起头,“陛下,您刚才说南迁?”
蒋德璟也突然反应过来,抬头紧紧盯着朱由哲。
朱由哲没有否认,“朕说的是守不住京师的时候。两位爱卿,你们也觉得守不住吧!”
两人沉默不语。
朱由哲笑了笑,“暂时不说这个了。蒋爱卿,现在户部还有多少银子?”
蒋德璟起身回道:“禀陛下,还有八万两千二百四十六两七钱。”
有整有零,竟然精确到钱?
但这也太少了吧!
蒋德璟道:“陛下,户部仅有这么点存银,一旦遇到紧急之事恐难以为继。余应桂奉命督抚陕西,发银五万两,这笔银子能否由内帑来出?”
内帑是皇帝的私人小金库。
据说李自成被满清击败,逃出京师时,运走白银七千余万两,都是崇祯皇帝的内帑。
这当然不可能,但崇祯皇帝的小金库应该是有些银子的。
朱由哲目光平视前方,同时却压低低声音道:“崇祯老哥,你内帑里还有多少银子啊!”
朱由检沉默了片刻,“有金几千两,银七八十万两吧!具体数额朕不记得了,你可以问王承恩。”
朱由哲招手王承恩近前,问道:“内帑还有多少银子?”
王承恩侧头过来,想要压低声音说。“还有……”
朱由哲这时却闪身躲开,“当众说,两位爱卿又不是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