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一目十行,快速阅过那二十封奏疏。
有可取之处,但不多。
固守京师,以求四方援兵。
令山东、豫东之兵西进宛、洛,以牵制陕西之闯军。
收降张献忠,让其进攻荆州闯军。
借兵蒙古、甚至满清,借虏平寇。
如此种种。
看过之后,朱由哲什么都没说,将之放在了一边。
朱由哲有一种感觉,这些人不是不清楚形势,而是不敢说,唯恐责任追究到自己身上。
反而有些候补的官员,甚至太学生还有一些锐气,提出的奏疏不能说可行,但听起来至少能让人耳目一新。
陈名夏、方以智、张家玉看朱由哲没有表态,心中不禁忐忑起来。
莫非这些都不合陛下的心意?
王之心凑上前,“皇爷,早朝时间到了,大臣们都等着呢!”
朱由哲点了点头。
已经有一天不上早朝了,今天是不能不去了。
“文炳、文耀,你们吃好了吗?”
两人忙回道:“禀陛下,吃好了。”
实际上,他们面前的食物基本上没动。
“走,陪朕去。你们两个,也一起。”
朱由哲指了指一旁的申湛然和黄尼麓。
“你们几个把剩下的东西全部吃完,然后各自回去歇息。等早朝结束,随朕去检阅京营。”
这次,朱由哲选择了乘坐龙辇。
前面的方桌上摆放着几十册三大营的名录。
朱由哲拿着其中一册看着,心中惊奇,“也就是说,你们一夜之间便从中直接减去了万余士卒,怎么做到的?”
刘文炳在旁紧跟着,“禀陛下,是黄尼麓的主意。别的没看,只看了他们的入军日期。凡是万历二十八年之前,而且是总旗以下的,一概剔除。”
万历二十八年,那就是一六零零年。
总旗,小旗之上,把总以下。
手下有三十多士卒,和后世的排长差不多。
万历二十八年入军,至少从军四十四年,年龄定超过六十。
六十岁的老兵,连个排长都没混到,这当然不可能,除非是占役。
这样的剔除方案确实快速而有效。
朱由哲望向身后跟着的黄尼麓,“做的不错,有一些本事。”
黄尼麓慌忙跪下,“圣上谬赞!”
朱由哲摆了摆手,“不必过谦。太祖时期,朝廷百废俱兴,需要补充大量人才到官僚队伍,太学生本是其中之一。但后来科举取才的比例越来越重,而太学士基本上只能做县丞、教谕,训导等无品学官。朕不能说科举取才不对,但太学士中亦有不少良材确也是事实。”
黄尼麓微微动容,“草民代所有太学士谢过圣上。”
朱由哲轻轻点头,突然问道:“若朕愿意给你们机会到地方为官,你们这些太学士会尽力吗?”
黄尼麓忙的抬起头,脸上满是惊奇和不可置信。“草民不敢保证别人,但若是草民,草民定会做个好官。”
朱由哲转向他旁边的申湛然,“你呢!”
申湛然也连忙跪下,“草民也是。”
朱由哲哈哈大笑,“栗宗舟,在太和殿旁边给他们安排个地方歇息。”
接着,朱由哲又转向两人,“放心,朕会给你们机会的。”
“陛下驾到!”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紫禁城,太和殿。
大臣们跪倒一片。
朱由哲踱步到龙椅前,转身坐下,“诸爱卿平身。”
“谢陛下!”
看着殿内密密麻麻,还有延伸到殿外的大臣们,朱由哲满心兴奋。“崇祯老哥,这大明都快亡了,还这么有气势啊!”
朱由检满脸怒气,“你才快亡了,你全家都快亡了。”
现在朱由检很少主动说话,时刻阴沉着脸,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朱由哲有时打趣他,也非开始那样一点就火,这让朱由哲感觉很无聊。
看他这次终于有了反应,朱由哲心情顿时欢快起来。看来,他似乎看到了大明不亡的希望。
这是个好迹象,有希望才会尽力。
王之心走出来,大声唱道:“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臣有本奏!”
十几个大臣站了出来。
朱由哲有些高兴。
在王朝末年没有想着逃跑,还能如此有精神的上奏。
不错,不错,真心不错。
但片刻后,朱由哲愣住了。
十几个大臣,大部分都是弹劾李邦华乘坐龙辇,目无法纪的。
还有两封,一封是指责朱由哲擅杀司礼监掌印太监。
的确,为了让陈演给自己筹银子,朱由哲没有说杀王德化的原因。在他们看来,这的确是擅杀。
还有一封也是指责朱由哲的,说他不该绕过内阁直接下圣旨。
当然,他们不敢直说,只是暗戳戳的看似好心的规劝。
朱由哲看了不远处站立着的李邦华,白发苍苍,身子佝偻,低着头一言不发,更不敢看那些大臣。
李邦华的确坐了龙辇,虽然那不是他的本意。
朱由哲回过头,冷声道:“是朕让他坐的。怎么了,不行?”
领头的大臣语气铿锵,“即便是圣上的旨意,李邦华也不应坐,这是太祖宝训留下的规矩,事关朝廷的礼仪。”
朱由哲眉头紧蹙,顿时明白他们不是在针对李邦华,而是自己。搬出朱元璋想让自己屈服,给自己这个皇帝定规矩。
在大明即将覆亡的时候,给自己这个皇帝定规矩。
如果朱由哲屈服,那他接下来所做的一切都在朱元璋定下的那些规矩中,最终什么都做不成。
朱由哲强压着愤怒,“你是说朕不遵太祖宝训,不遵大明礼仪?”
领头大臣脸色微变,但仍旧强硬的回道:“太祖如此规定,自有道理。陛下只有遵从,才能江山永固。”
又在拿太祖朱元璋来压他。
朱由检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这场景,他在上一世遇到过无数次。他突然有些好奇,朱由哲会怎么处理。
只见朱由哲“哦”了一声,脸色平静,似已经屈服。“太祖宝训,朕自当尊重。但朕有个疑问,你说朕以前可算遵从太祖宝训定下的规矩?”
那领头大臣不明所以,只得回道:“陛下,陛下以前还算遵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