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后院,朱由哲一下子惊呆了。
楼阁台榭,那是一个接着一个。回廊小桥,那是一座接着一座。
池广树茂,各种奇花异草到处可见。小桥流水,假山奇石更是数不胜数。波纹荡漾,各色鱼儿在池子里尽情游戏。
花木之奇,田园甲第,比着紫禁城的后花园也丝毫不逊。
进入书房,则更是大开眼界。
李后主用过的澄心堂纸,苏东坡用过的砚台,程君房制的五龙墨,还有黄龙玉做的镇纸,狼毫做的各种毛笔,就那么随意的摆在桌面上。
墙上悬挂着各种字帖。
王羲之亲笔书写的《快雪时晴帖》、赵孟頫书写的《圆华经》、虞世南临摹王羲之的《兰亭序》。
其他如苏轼的,钟繇的,颜真卿的、唐寅的,董其昌的,更是数不胜数。
而堆积在一旁的,刻石数百方,拓本集数十本。珍品,精品,乃至孤本,在这里好似都是最平凡的存在。
别说在朱由哲的那个时代,从这里随意拿出去一件,卖了,都能保证一辈子吃喝不愁。
就是在明末,每一件都也是价值连城的存在。
在这里,朱由哲不得不感慨一句,真有钱啊!或者说,真能贪啊!
朱由哲坐在主座上,转头向旁边一个七八岁的小童,柔声问道:“你父亲去哪里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小童拱了拱手,“禀陛下,家父去知州刘大人家中赴宴,已经让仆人去通知他了,很快便回。”
说话还有些奶声,说的很慢,但很清晰。而且知晓朱由哲身份后,并没有丝毫的恐惧和害怕。
这小子有点不凡啊!
朱由哲想着,招呼他到跟前,笑着道:“小儿有礼,平时家教甚严吧!来,写几个字让朕看看。”
奴仆敲了敲轿门,轻声道:“老爷,到家了。”
里面男子放下手中铜镜,淡然道:“知道了。”
说完,他才缓缓走出轿子。
一身青衣,绣着华丽的云纹,做工极其精细考究。一头乌黑的长发盘在头顶,用纱网束着,中间插了一根白玉簪子。
身形瘦高,有一米八上下。
脸白,留着长须,干净整洁。双眼明亮,表情淡然,给人一种超脱凡人的天上神仙的感觉。
虽年近五十,但脸上没有一点皱纹,反而有着三十多岁人身上的那种精气神。
无论谁看到,恐怕都会忍不住感叹一声好皮囊。
但这副好皮囊下,藏着的却是阴狠、歹毒、睚眦必报,而且极其擅斗。凡是与他为敌者,轻则下狱流放,重者满门抄斩。
熊廷弼,吴裕中,乃至满清时代的陈名夏、陈之麟莫不是如此。
他就是冯铨。不到三十岁便进入大明内阁,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是当时阉党的领头人物。
在阉党内部素有“内相涂文甫,外相冯振鹭”之说。
而振鹭就是冯铨的字。
崇祯皇帝继位,一百二十九个官员因谄媚魏忠贤而被定罪,冯铨罪列第二。因为朝内关系,他始终没有被定罪,但也始终未得起用。
而冯铨此人官瘾又重,不断通过各种关系想要谋求被重新启用。
崇祯二年,后金杀入京畿,冯铨捐钱守备涿州。
还自费招募了一支三千五百人的步骑兵,冒险护送崇祯皇帝从澳门葡萄牙人那里购买的十尊红夷大炮入京。
冯铨又鼓动涿州当地官员为他请功,以求复职。
在崇祯十四年,冯铨又拜托自己的亲家周延儒为自己的翻案。后来,又通过内阁次辅魏藻德。
这三次都是差点成功的,其他的更是数不胜数。
反正,每隔一段时间,长则一年,短则数月,都会有人跳出来替冯铨求情。
而冯铨的名声实在太差,每次都有大量人反对,最后不了了之。以至于到明亡,他都没有被重新启用。
清军入关,多尔衮招冯铨入朝。
其他人还会做做样子,但冯铨立即就去了,丝毫不在乎什么名声,而且是效死力的那种。
在满清那里,冯铨算是混的超好的那种。虽有官职起伏,但最后得以善终,活了近八十岁。
直到乾隆后来定贰臣,才给他盖棺定论。
看冯铨一身的穿戴,涿州知州刘庆禄睁大了眼睛,“冯阁老,您这身衣服,还有您的头发。”
冯铨笑了笑,“去见太子,怎能衣衫不整?老夫只是换了身衣服,顺便整理了一下发髻。”
刘庆禄指了指轿子,“就在这里面?”
冯铨不可置否,说道:“刘知州,老夫现在只是草民一个,可千万不要称什么冯阁老了,尤其是在陛下面前。”
刘庆禄脸色微变,态度恭谨的拱手道:“学生明白,多谢阁老提醒。”
冯铨听刘庆禄再次称阁老,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整理了一下着装,说道:“走吧!去拜见陛下。”
朱由检看着不断走近的冯铨,眉头紧蹙,“你真的打算要用他?这冯铨可是把双刃刀,伤人也伤己。”
朱由哲点了点头,向冯源济道:“这字有点歪了。你可以让另一个字向另一边歪点,那整体看起来就正了。”
孟大春进来,拱手道:“陛下,冯铨,还有涿州知州刘庆禄到了。”
朱由哲向外面看了一下,一个身材高瘦的青衣男子,还有一个身穿知州官服的矮胖中年。
“让冯铨进来,让刘庆禄待远点等着。”
孟大春出去,不一会带着冯铨进来。
看到冯铨,冯源济满脸欣喜,“父亲!”
朱由哲拍了一下他的头,“写完再说话。”
冯铨愣了愣,没有说话。
冯源济有些不高兴,但低下头,开始继续写字。
朱由哲没有看冯铨,而是摆手示意他坐下。
过了一会,冯源济终于写完,“陛下,我写的好吗?”
朱由哲笑着点了点头,“不错!好了,出去玩吧!朕和你父亲说些话。孟大春,带他出去。任何人不能靠近,包括你在内。”
孟大春应了一声,牵着冯源济走了出去。
朱由哲坐到座椅上,淡淡说道:“冯爱卿,过来看看,这幅字写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