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寒仙看得很清楚,她没有从杨袭虎的品性上说事,因为她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于苏复,她或许会说霸道,心眼子多,明亲实疏,对于所有人都好像抱有一种天然的疏远感,不是可以轻信相交之人。
但杨袭虎?
她能说什么呢?
明明武力绝强,但为人却畏畏缩缩,苏复是真有钱的拮据,那他就是“穷人”的大方!
至于心眼子,或许是不屑,或许是不懂,他的所有表现,都是那么炽热而直白,连向她隐藏爱慕都是如此。
而其它,更是区别了,外人所见,或许觉得冷漠难以亲近,但真当相交之时,才能发现杨袭虎的赤城和盲目给予人的信任。
这样一个人,若没有那般显赫的身份,婵寒仙或许早已开始尝试接受,而不会如今天这般远离。
这种事,外人也不好劝什么,每劝一次都是在婵寒仙的自尊上踩上一脚,好像只有将她自尊完全踩下,婵寒仙才能接受杨袭虎。
她们这些姐妹,才能沾光一般。
“是呀,似这般人,若不是有江南事案,怎可能与我等有交集呢?”
青石街上,杨袭虎一张自矜的脸上已然满是笑容,离开江乘县如此,回到琅琊郡城依旧如此,这般受人尊重,爱戴的滋味,是杨袭虎这二十二年来,所不曾感受的。
珍视的长戟被他挂在一侧,从不允许外人触碰的纵云身上,又一次被挂满了东西,他腰杆笔直,于马上四顾。
突然,他双目一凝,脸上的笑意更显三分,竟然直接在马背上站了起来,手中挥舞着两盒糯米糕,朝着双眼所及的人儿挥舞着。
这一次,在自豪的情绪渲染下,他忘记了怯懦和羞涩,眼中只有那倚窗显颜色的婵寒仙一人!
婵寒仙呼吸一促,打动人的方式有很多,甚至在某些人看来有些可笑。
穷者为金钱折腰,富者为真诚而动心,至于智者,只要你在合适的时间,找到合适的那一个点,他的心可因万物而动。
现在的婵寒仙就是如此。
那陌生的感觉让她害怕,又本能地涌起甜蜜,她不敢多看,所以只能将头转开,快速往后退去。
这是她第一次,理智在恐惧情感。
苏复看着杨袭虎那放浪的姿态,顺着他目光看去,见到那几个熟悉的身影,顿露恍然。
而他的目光,自然是落于熟悉之人的身上,想起那楚王的不要脸行径,苏复火气略起,目光自然毫不客气地落在那一对美好之上。
师妙竹本应苏复的注目在欣喜,但脸上的笑意不过片刻就直接僵硬。
一双美眸中满是怒火,右手横拦在胸前,将苏复目光遮住。
“这些不要脸的登徒子,也不怕一双眼珠子直接掉出来!”
说着,师妙竹直接将木窗往回一挡,彻底将苏复的视线杜绝在外。
苏复倒是无所谓,楚王他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去找回场子,但利息却是可以从师妙竹身上收点回来,哪怕只是恶心一下她,也足以让苏复心中好受些了。
“别看了,都快笑成一尊弥勒佛了,这段时间表现不错,若是你请客,本钦差可以给你当一回挡箭牌,今晚舍命陪君子,去一趟醉花楼。”
杨袭虎落回马背之上,鄙夷地看了苏复一眼。
“你的快乐,是不是就在‘白嫖’二字里面?隔三岔五跑青楼,自己不动,只听别人办事,你别告诉我,你成亲这么久,还没和……圆房过!”
杨袭虎这话算是瞎猫碰死耗子了,苏复直接跳脚,用大吼发泄心中的逃避。
“诶诶,杨袭虎,注意你身份呀,这种事是你应该问的,你也不怕丢你们杨家人脸!”
杨袭虎双眼一缩,相处这么久,他自认为是懂点苏复的性情了,但这事,不管是萧束楚的原因,还是其它,以他的身份,的确是不适合说什么。
但目光却不由得下滑,看向苏复小腹,都说缺什么,显摆什么。
轻叹一口气,杨袭虎双腿一夹马腹,放慢速度与苏复平行。
“今晚我请客,所有消费全包,这二十多年药效的巴戟天晚点你自己配合着老母鸡,煮一锅汤,身体还是需要调养的!”
“杨袭虎!”
“哈哈,难怪,难怪束楚妹妹那么放心,苏复……有病就要治呀!”
……
在苏复这边得意纵马时,江南府府主府内,滕归一手持一紫毫笔在一张画纸上书写着什么,其身旁一侧,面容刚正,此刻却挂满谄媚的男子侍立。
待滕归一停笔后,一道叫好声立刻从他嘴中道出。
“光见此画,便能见冬日寂然之景跃于眼前,滕府主公务繁忙,绘画功底却是日益精进了,下官实在佩服!”
滕归一面色如常地拿起一旁的绸巾将手擦拭干净。
对于这种恭维,他已耳闻良多,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被他书写了上百次的那首诗之上。
哪怕勤练如他,每每写下,都有一种新的体会于心头升起。
对于江南事案,他从惊愕,惶恐到如今的淡然,直视,他从未想过,有人的胆子能大到这种地步。
“蔡郡守,有话可明说,你我都是老朋友了,我之功底于这首《江雪》不过是萤光与皓月罢了,我被吹捧得够多了,甚至被你们吹进了绝路中,现在这情况,大可多些真诚!”
在滕归一身旁的不是别人,正是琅琊郡郡守蔡崇仁,整个江南府有头有脸的人物之一。
蔡崇仁谄媚的面色半分不改,都是老朋友了,他自然懂滕归一的性子,虚荣,浮夸,争名……所有文人有的毛病他都有,所有君子自持的吹捧他都占一个表面。
虽然问题很多,但却丝毫不妨碍他那出色的政务能力。
能从一个普通县令,于十一年的时间内,登一府之主,实现了四个品级的跨越,让这江南府更上一层楼,蔡崇仁自认不及也。
所以他依旧半吹捧道:“苏县伯擅诗词之才,于文章敏思有所得,而滕大人工于绘画一途,二者面上虽近,然底子却相差甚多,怎可混为一谈耳!”
真正的吹捧从来不是一褒一贬,人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鉴赏能力,苏复那于雪楼所写之诗,正常人都能知其好坏,他蔡崇仁何德何能,能贬驳于它?
所以他所做的不过是将滕归一的画,拔高到与《江雪》一般的层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