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皇朝。
承宣殿。
皇帝徐玄胤冷然看着跪在大殿之下的少年。
眼神中,满是厌恶。
少年面容清俊,一身金色蟒袍,华丽尊贵。
但他此时却是头发散乱,满身污渍,狼狈不堪。
皇帝阴冷的双眸,如一双利剑,竟似要扎穿这个少年的心。
他是自己最小的儿子,曾经也是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为何变成这般模样?
坐在右席的燕国公主姬冰柔,一言不发。
绝美的面容,冷若冰霜。
长长的睫毛垂下,覆盖如黑色湖泊一般的双眸。
发髻叠云,插着金色珍珠步摇。
朝堂之上,有人暗自窃喜。
有人暗暗唏嘘。
当年大楚皇帝徐玄胤,同燕国国君姬无常,甚为交好。
故此,为一双儿女,定下了婚约。
燕国大公主,姬冰柔,燕国第一美女。
擅长骑射,如今已随军入营。
未来亦会是一位驰骋沙场的女将军。
而大楚七皇子徐飞,少年成名,文采武功,异彩风流。
两人的确是一对璧人。
只可惜……
大楚的七皇子,已经傻了。
五年前,燕楚寒江会盟。
公主贪玩落水,徐飞奋不顾身,跃入水中。
三月的寒江,冰冷彻骨。
徐飞虽被救起,却昏迷了七天七夜。
最终,性命留下了。
脑子,丢了。
他,
丰神俊秀的少年皇子,
成了神志恍惚,忽傻忽呆的废物。
不是躲在自己的殿中,便是干些蠢事。
前日,燕国使臣护驾公主姬冰柔,亲自来楚。
十六岁的七皇子,欢欣喜悦。
让自己的娘亲,锦妃,为自己准备了最华美的四爪蟒袍。
大殿宴饮,又见公主。
十五岁的公主,明媚同一朵娇艳的出水芙蓉。
艳光四射。
坐在公主身旁的是燕国使臣。
“楚皇陛下,我国公主,带兵驻守边境,故此无法嫁到楚国。”
“为表诚意,国君非但派遣小臣携带十箱珠宝,前来退婚。”
“公主殿下,亦亲自前来。”
“可,如今七殿下酒后失态,有损我国公主闺名。”
“故此,这十箱礼物,我们不能相送了。”
徐玄胤心中知道,这一切都是燕国国君姬无常的借口。
“小七,你可有话说?”
徐玄胤喝道。
一声小七,透露出,在他心底,对这个儿子尚存着几分温情。
毕竟,这个儿子曾经才华横溢,令自己十分喜爱。
扬起俊美无铸的面容,配上涣散的眼神,沮丧神情,连殿上的太监们,亦觉得暴殄天物。
可惜了老天爷给的本钱。
徐飞浑身酒气,惶然无措:“父皇,儿臣酒后失态,现今知错了,知错了。”
“父皇开恩……开恩。”
“呃……”
说完还打了个酒嗝。
接着徐飞在地上连连磕头,直磕的花岗石地面,咚咚作响。
皇帝见自己的儿子,长发散乱,衣冠不整,头上脸上,俱是鲜血。
右掌拍在御案,强压心中怒火。
朕的儿子,怎能这般畏缩胆怯?
全无当初那股清澈明朗,更无自己那般英雄之气。
今日宫廷盛宴,身为堂堂大楚七皇子,竟然双手掐住燕国公主姬冰柔的脖颈。
公主秀美的脖颈,立时出现一道细长的血印。
姬冰柔愤然而起,拔出腰间匕首,给了徐飞一刀。
这个七皇子,虽然脑子不够用。
但身体素质,着实不错。
身形一闪,避开匕首。
反手,还握住公主美丽的玉手。
姬冰柔是燕国国君姬无常最宠爱的女儿。
更是燕国国民热爱崇敬的公主。
毕竟,将来,她还会统帅三军,驻守边疆
更多人等,暗暗看着皇室笑话。
徐玄胤十八岁登基,面对内忧外患,多次领军亲征。
非但自己文治武功一流,七个儿子,亦是各个风采卓华。
尤其这个小七,自幼聪慧,被誉为大楚五百年方出现的天才少年。
可自从五年前,跳入寒江,救下姬冰柔。
虽然未死,一切却都变了。
皇帝倏然起身,八尺身高,昂然伟立。
他袍袖一挥,冷冷道:“去吧,去封地寒州,好好静思自己德行,若无旨意,不得……回京。”
“父皇,父皇,儿臣知错了。”
“寒州苦寒之地,远离京师,儿臣不走。”
“儿臣,要留在父皇身边,尽孝。”
徐飞眼神恍惚,言语含糊。
他愈是如此,徐玄胤愈发嫌弃。
皇帝冷哼一声:“你最大的尽孝,便是不再出现在我面前。”
面对这个从天资聪颖的少年,一夜之间,变得痴痴傻傻,为人耻笑的愚蠢皇子。
这个给他丢脸的儿子,他不想再多看一眼。
自己雄才伟略,戎马征战,开疆拓土,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皇帝怒然而去,一众太监宫女,心怀惴惴,连忙随行其后,走向后宫。
殿下尚站立着六位皇子,皆是红色蟒袍,腰束金带,各个英武不凡。
皇帝徐玄胤,七个儿子,两个女儿,除了七皇子徐飞,其他皆有母族支持。
而太子的母亲,不仅是皇后,身后更是大楚三大世家之一的上官家族。
为首身穿蟒袍的青年正是太子,他对徐飞,最是嫉恨。
太子走上前来,冷冷道:“七弟,宴请燕国公主盛宴,你做下如此荒唐之事,如今小惩以戒,实乃父皇开恩。”
“你当静思己过。”
太子说完,身姿笔挺,昂首走向殿门,心情难得地舒展愉悦起来。
他心思极深,素来不信这个曾经聪颖超凡,声名显赫的大楚第一皇子,会一夜间成为一个傻瓜。
故此他始终暗中观察,唯恐徐飞藏着什么阴谋,随时翻身。
如今他将要远离京城,若要剪除,实是手到擒来。
其余众皇子哄然而笑,神情愉悦,鱼贯走出大殿。
待众人离去之后,跪在地上的俊朗少年,以袖口拂拭额头磕出的鲜血,缓缓站起身来。
踉跄走出大殿,徐飞长长舒了口气。
仰头而望,几片白云,悠然坠在湛蓝天幕之下,他唇边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
筹谋多年,自己终于得以离开这可怕的地方。
自从当初那个天资聪颖小皇子徐飞,为救落水的未婚妻,坠落寒江,重病不起。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二十一世纪的国企打工人徐飞,正在加班。
太过劳累,伏案睡着了。
睡梦中,一缕魂魄,穿越到这个诸国纷争的乱世,成为大楚的七皇子。
封地寒州,不仅苦寒贫瘠,流寇乱民众多,各国密探云集,危机四伏。
这些倒还罢了。
最为恐怖的是,寒州毗邻强大凶残的西岐国。
西岐铁骑践踏大楚边境近二十年,掠夺牛羊财物,掠夺女人为奴。
朝廷每年拨粮筹款,派兵驻将,到了那里,依然被西岐碾压。
但在徐飞眼中,那里纵然有敌人,有妖兽,却不及这皇城之内,兄弟睨墙,父子相疑更为可怕。
人心,权力之争,才是最令人胆寒的。
第二日清早。
皇宫西侧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外,走来一行人。
徐飞带着几名近身小太监,来到小院门口。
徐飞命小太监们在门口守候,独自走进院内。
庭院中种满各色奇花异草,香气馥郁。
但徐飞知道,这些花草非比寻常。
乃是天下间少见的名贵草药。
徐飞推开木门,走进房内。
房间极大,竖立着八排高大木柜,柜中排满抽屉。
抽屉外贴着名签,写着药草名字。
其中大多都是珍奇罕有的药材。
医书之中,亦无记载。
房间四周烧着十只大铜炉,炉中煮着滚滚草药。
徐飞穿过这间药房,走入内室。
地面赫然一座圆形浴池,四壁皆由理石砌成。
池中泉水泡着浓浓药草,室内雾气氤,弥漫着极好闻的药草香。
徐飞深深吸上一口气。
此后路途遥远,恐怕许久不能再泡上一泡了。
迎面走来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监。
轻轻替徐飞解开外衫衣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