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问题林庚没有给出答案。
林妍儿也没有刨根问底。
最后，那杯牛奶凉了，倒进了卫生间。
谁也没有再提它。
林庚照例会每晚喝一杯牛奶，林妍儿却再也没尝试给他下药。
几天后。
林妍儿和林庚一块去了住在隔壁的林嫣儿家。
林庚买了不少甜品，林妍儿不知道她会喜欢什么，跟着林庚一样买了甜品。
于是林嫣儿打开门，收到了两份一模一样的甜品。
开心是开心，但……
这么多吃不完会坏的吧？
林嫣儿看着那两大袋甜品，心里盘算着当饭吃几天才能吃完。
“你爸爸妈妈不在家吗？”
林庚熟练地换了鞋，走进去左右看了一圈，没看到有其他人在家。
“爸爸妈妈有事出去了。”林嫣儿乖乖回答，“他们不太欢迎姐姐，我就没让他们在家，怕他们又讲些不好的话伤害姐姐。”
林妍儿听后蹲下摸了摸她头发：“嫣儿真乖，不过姐姐不介意的，你爸爸妈妈也是关心你，不是真的有多讨厌姐姐。”
林嫣儿眨巴眨巴眼睛：“真的吗？”
林妍儿点头。
“可是哥哥也是来路不明的人，但爸爸妈妈却对哥哥很好……”
林嫣儿的眼神天真无邪，好奇的盯着林妍儿看，想要一个回答。
林妍儿语塞。
她下意识看向林庚。
林庚：“小孩子不要什么都问。”
一句话堵死。
简单直接。
“你作业写完了吗？”
林庚发出灵魂拷问。
林嫣儿耷拉着脑袋，两只手指戳啊戳，扭着身体撒娇道：“哥哥~~~”
她往林庚大腿靠。
林庚蹲下身，直接单手把人抱在了胳膊上：“走，我带你去楼上写作业。”
林嫣儿垂头丧气道：“好……”
她指着身后的林妍儿问道：“那姐姐呢？”
林庚头也不回道：“不用管她，让她一个人在这待会也没事的。”
林嫣儿：“好吧。”
然后林庚就带着林嫣儿上了楼。
林妍儿坐在客厅待了一会儿，发现这里的摆设都很贵重，看来林嫣儿的家庭条件还挺好的。
她踩了踩脚下的地毯，柔软温暖。
这里有地暖。
外面大雪纷飞，里面依然温暖如春。
哪怕脱了棉袄，在这里也不会感觉到一丝寒冷。
林妍儿抬脚，走上楼梯，边走边看，莫名觉得这里眼熟。
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想不起来了。
“你看这道题，上面说了‘或’，这表示是他们俩个中的一个，而后面这个‘且’表示这俩人是一起……”
是林庚的声音。
语气是林妍儿从没听过的柔和。
她走过去，轻轻扒拉开门看了一眼。
房间内。
林庚正在耐心的辅导林嫣儿写作业，窗外的光打在他身上，为他镀了一层极浅的银边。
“哥哥，那‘有且仅有’是什么意思啊？”
林妍儿指着本子上的字问他，“是只有一个的意思吗？”
林庚：“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哥哥就是有且仅有的一个。”
林庚：“认真看题。”
他轻轻敲了下林嫣儿小脑袋瓜。
林嫣儿捂着脑袋乖巧道：“好吧。”
门口偷听的林妍儿默默把门合紧了。
林庚在教小孩写作业，她就不过去打扰了。
自己到处转转，参观一下这里吧。
她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房门内。
林嫣儿突然双手撑着脸颊问道：“哥哥，你喜欢外面那个姐姐吗？”
林庚皱眉，正想用话堵她。
林嫣儿机灵的抢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
“哥哥我就是好奇，你回答一下我嘛，我认识哥哥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哥哥主动说认识一个人。”
“但那个姐姐又不像认识哥哥的样子，好奇怪哦……”
她想知道原因。
林庚眼神微沉，他看着林嫣儿好一会儿才道：“很想知道？”
林嫣儿点点头。
“等你写完作业再说。”
林嫣儿的脸拉了下来，她想去拉林庚衣袖。
林庚：“撒娇没用，先把这题答案算出来。”
林嫣儿鼓着腮帮子，拿着笔在本子上写算式，一边写一边嘀咕道：“哥哥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的，难怪姐姐看上去不怎么喜欢哥哥……”
林庚：“……”
*
门外。
林妍儿到处走，欣赏着这里的布局，只是眼睛在看向窗外时，注意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好像是之前她见过的那个小男孩？
他怎么会来这？
林妍儿穿上棉袄就想去外面找他，然而当她出去时又看不到那小孩的身影了，不知道他又跑哪去了。
刚刚那一瞬间她看到的好像是个幻觉，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正当她以为找不到想往回走时，她耳旁传来了一声声极其虚弱的呼救。
“……冷……”
“……好冷……”
好熟悉的感觉。
林妍儿的心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冷意由心而生，迅速遍布全身。
她回过头，顺着声源找去，在雪堆中看到了一个孩子。
瘦弱的……易碎品。
在角落瑟瑟发抖，那双乌黑的眸子也被冻得木讷，失去了光泽。
林妍儿伸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是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高温。
发烧了！
林妍儿抱起他，一边喊林庚一边往屋里走去。
得先想办法给这个孩子降温，不能再烧下去了，再烧下去会死的。
“林庚！！林庚！！！”
正在房间辅导作业的林庚听到声音，他还没反应过来林嫣儿就先放下笔“哒哒哒”地跑了出去。
林庚随后跟了出去。
还没下楼梯，他就看到林妍儿抱着一个小孩急匆匆地跑进来。
那孩子……
“林庚！他发烧了！你知道这哪有退烧药吗？”
林妍儿抱着孩子四处张望，正好就对上他那双沉思的蓝眸，张口就直接问起了他。
林庚不是第一次来林嫣儿家，应该知道这里哪里会有药的吧？
“他烧得很厉害，再不退烧脑子会烧坏的，你别傻愣在那了，快想办法啊！”
在林妍儿的喊声中，林庚回过神来。
林嫣儿已经跑到了她面前，看着她怀里的男孩皱眉道：“姐姐，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救他。”
一字一句的吐出无情的字。
“让他死。”
让他死？
林妍儿有那么瞬间的恍惚。
她看着说出这话的林嫣儿，难以置信道：“你刚刚说什么？”
林嫣儿又一字一句的重复道：“让他死。”
她指着蜷缩在林妍儿怀里的男孩，再次重复。
“姐姐，让他死。”
“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妍儿震惊的看着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好了别闹了。”林庚走了过来，他伸手把孩子从林妍儿手里接过，“我先带他上去吃点退烧药，你拿我手机打120，叫辆救护车来。”
他摸了摸怀里那孩子的额头，又瞥见他胳膊处露出的伤痕。
“烧得很严重，身上还有严重的外伤，吃药用处不大，必须去医院。”
林妍儿接过他扔来的手机，正想打电话，看着上面的锁屏密码愣住了。
刚想问，就听林庚一边往上走一边道：“1212。”
好的，不用问了。
林妍儿输入密码，刚把电话拨出去就听到林嫣儿厌恶的声音。
“哥哥，不要救他。”
“让他死。”
“像他这种没人要的孩子，就该死。”
林妍儿扭头看过去，只见林嫣儿伸出双手挡在林庚面前，不让他上楼拿药。
这孩子怎么突然变得……
“别闹了。”林庚推开她，往上走道，“我知道他之前和你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但那已经过去了，你不该还记恨在心。”
林妍儿听到他这话，想起了之前她在餐厅门口遇到林嫣儿一家时她父母说过的话。
林嫣儿被这个男孩弄伤过。
但也不至于想让人死吧？
“呜呜呜——”
被推到一边的林嫣儿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哭得特别委屈。
林妍儿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庚没有去哄她，抱着那个孩子上了楼去找退烧药。
林妍儿一脸莫名，但她还是走远了点拨打电话喊人派救护车过来救人。
在挂断电话后。
林妍儿这才注意到林庚手机壁纸居然是和林嫣儿的合照，那个时候林嫣儿还很小，感觉是刚上小学的稚嫩模样，背着个书包不肯进学校，双手扒拉在林庚脖子上不撒手，林庚也由着她，笑容宠溺。
也不知道是谁拍的。
是林嫣儿那对父母吗？
熄屏，再摁亮屏幕。
外面的屏保是一张小婴儿的照片，在摇篮里睡得很熟，模样可爱，口水巾处还有个草莓图案。
林妍儿联系里面的手机壁纸，盲猜这个小婴儿应该也是林嫣儿。
看来在林庚心中，他是真的把林嫣儿当女儿在养，也很喜欢她。
“……呜呜呜……呜呜嗝呜呜……”
断断续续的哭声传来。
林妍儿看向趴在楼梯中间哭泣的小女孩，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林嫣儿为什么那么讨厌那个孩子？
虽然那个孩子确实是性格怪了点，也不太讨喜……但也罪不至死吧？
林妍儿抬脚走了过去，过去轻轻拍了下林嫣儿的背。
林嫣儿哭得更伤心了。
“你们……呜呜你们全都呜呜……不听我呜呜呜……的话呜呜……”
“为什么、为什么呜呜……不让他呜呜……他死呜呜……”
林妍儿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不解的问道：“嫣儿为什么那么想他死呢？他也只是个孩子而已，固然之前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
“他没人要！他就该死！”
林嫣儿忽的抬眸，大声嚷嚷起来。
林妍儿被她这话弄得一脸懵。
“不是因为他欺负了你吗？”
林嫣儿把头埋入双膝，不讲话了，只啜泣。
林妍儿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点什么好，她干巴巴道：“那什么，别哭了……”
“呜呜呜——呜呜呜——”
哭声更大了。
林妍儿：“……”
好吧，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孩。
林妍儿坐在她身边，默默陪着她。
楼上。
林庚找到退烧药塞入男孩口中，摸着他的额头，观察着他的反应。
脏兮兮的脸蛋被烧得通红，神志不清地拉着人胳膊，呓语着含糊不清的话。
烧糊涂了。
他打量着这个小男孩，瘦弱不堪，营养不良，紧闭着眼睛仿佛是在提防什么，抓着他胳膊的那只手指甲也很长，一看就是很久没有修剪过了。
“……唔……”
林庚注意到他有所反应，靠近了他，想听他要说什么。
男孩艰难地睁开朦胧睡眼，看到了白色……是雪吗？
他摸上去，没化，好像是头发。
“你醒了？”
林庚用手背量了量他额头上的温度，稍微退了点，但还是很烫手。
“……蓝色的……”
男孩看着林庚那双浅蓝色双眸，眼里蓄满了泪水。
林庚：“？”
“烧得很难受？”
他又去摸了摸男孩的额头。
“……爸爸……”
林庚身体一僵。
他怀疑自己幻听了，眉心紧锁道：“你……刚刚喊我什么？”
“爸爸……”
男孩抓住他的手，蜷缩进他怀里。
林庚一头雾水。
他不记得自己有和人生过孩子，特别是这么个大个孩子。
看着怀里烧红了脸的男孩。
他想，这孩子应该是发烧烧糊涂了，认不得人在瞎喊了。
“……爸……爸……”
男孩抱着他哽咽，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流。
林庚拍着他的背，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
他不是这孩子爸爸。
“爸爸……”
又被喊了。
林庚开口解释：“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
“……爸爸……”
男孩水汪汪的看着他，鼻子发酸的哽咽道，“……你不要我了吗？”
林庚：“……”
林庚：“你烧糊涂了。”
他没有这么大岁数的儿子。
这点他可以肯定。
“爸爸……”
男孩紧紧抱着他，像个树懒一样。
林妍儿带医护人员上楼时就看到他们俩亲昵抱在一起的样子，有点惊讶这个孩子会这么黏着林庚。
“你还挺招小孩子喜欢的嘛。”
林妍儿想把孩子从他身上扯下来，但那男孩不肯，硬是抱着林庚不撒手。
那男孩声音含糊道：“爸爸……”
林庚无动于衷，把他直接塞给了医护人员。
“他烧得厉害，先想办法给他退下烧，到时候钱我出。”
医护人员：“好的这位爸爸……”
林庚皱眉：“这不是我孩子。”
“你们先带孩子去医院吧，等会我们会去医院看他的。”
林妍儿站出来，让医护人员先走，不用理林庚刚刚的话。
只是临走前，男孩还主动去拉林庚的衣服。
他虚弱的喊道：“……爸爸……”
但力气太小了，轻轻一扯就松开了。
他被医护人员带走了。
林妍儿摸不着头脑，看着站在那沉默不语的林庚，忍不住问道：“那是你儿子？”
“不是。”
林庚果断否认。
“我没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