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话在拿号,填资料,排队。
我在奋力抓“滚冬瓜”,好不容易抓到保育室里,护士才刚刚量了一下头围,又挣脱了我的束缚,号啕大哭地跑了走廊上,继续滚地板。
“……”
淡定如我,也开始心头冒鬼火。
想揍人!
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咬了咬后牙槽,继续面无表情地去抓瓜娃子。
连拖带拽地把他弄进保育室里,扔到体重计上去称体重与身高,可他一直动个不停,东倒西歪,体重计的数字一直在跳动,也根本没法量身高。
成功地让年轻的护士小姐姐火山爆发了。
一脸怒容地冲我吼道:“闹什么闹?你让他乖一点呀!你家这小孩这么动来动去,我怎么测量?没看到后面还有人在排队吗?”
“……”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凶,弄懵逼了一瞬间。
就这一瞬间的松懈,吴沐又哭着从我手底下逃走了。
但我这次却没有急着去抓他。
我在想:我这般强迫他做检查,到底有没有意义?意义何在?
他只是不配合最基本的检查都被呵斥了,若是拳打脚踢地揍了医生呢?他情绪这般激动,又如何拍脑部ct呢?
给他镇静?
那后续干预治疗呢?每次都这么鸡飞狗跳?一次又一次地加深他对医院的恐惧记忆?这到底是在治疗还是恐吓?
答案是:没意义!
只不过是为了让我心中那块名为“担忧”的大石头,落地而已。
“抱歉。”
我对护士致歉后,缓步走到吴沐身边,静静地看着他哭,而不是再次强行抱着他去做检测。
哎……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终于从心底里接受了“我的孩子不大正常”的残酷现实。
我轻轻地碰了碰吴沐的小手指头,声音尽量放温柔:“沐沐,别害怕了,我们回家吧,不哭了哦。”
不检测了。
就把他当成阿斯伯格综合症的宝宝来养育吧。
“这位妈妈,中午好,我是特殊教育老师,阿香老师,这是我的名片。”
一个穿着黑色职业套装的微胖女性,半弯着腰站在我面前,递给我一张印了微信二维码的名片。
我疑惑地接过名片。
“正面有我的微信二维码,反面是特殊儿童互助交流群的二维码,你可以加一下,里面有很多糖宝宝,阿斯宝宝,自闭症宝宝和一些身体残疾的宝宝,大家都是特殊的天使宝宝。”
微笑着说完,阿香蹲下身来,轻轻地摸了一下吴沐的头发。
“你现在遇到的这种情况,群里面的人都遇到过,应对这类孩子,他们有很丰富的经验,你加进去之后,可以多多和他们交流,学习一下。”
“行,谢谢你。”
“不客气,帮你们其实也是在帮我,我的专业就是特殊教育,一对一服务,专门上门去辅导教育这类孩子的,比如教糖宝宝独自上厕所,刷牙洗脸,给阿斯宝宝辅导小学作业,还有看护自闭症孩子,你要是哪天忙不过来了,或者是想出门放松一下,都可以联系我上门照顾孩子哦。”
“好的,已经加上了,有需求,我会联系你的。”
“嗯,以后常联系,你遇到什么困难,也可以直接问我,照顾特殊儿童,我是专业的。”
“好的,谢谢。”
与我道别后,阿香又去找另一个哭闹的孩子家长推销她的名片。
我点开群公告,上面写了阿香的各项服务的收费标准。
上门辅导特殊儿童小学作业:100元一小时。
上门看护特殊儿童:半天4小时300元,全天8小时500元。
特殊儿童上门干预治疗:200元一小时。
“……”好贵呀!
一般家庭,哪里消费的起呀?
我抱着吴沐上了滴滴专车,他还在哭,这一趟下来,他差不多哭了两个多小时,医院滚地板滚了一个多小时。
让人丢脸不说,就单单是哭声,那入耳的魔音,足够让人一个头两个大!
就问你怕不怕呢?
我是怕了的!
哎,以后,还是尽量不惹他哭了。
*——*
2020年,新历2月8日,星期六,晴天
今天元宵节,吴话在厨房煮芝麻汤圆,吴沐在客厅的地毯上撕纸巾玩,撕了一张又一张,一包又一包。
整个客厅的地毯上,像是飘浮了一层厚厚的雪。
我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按着鼻梁自我催眠:眼不见心不烦,纸巾很便宜,也很好清理,他要玩就让他玩吧,也算物尽其用了。
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拿起一看,是个陌生电话。
对于这类电话,我一般都是接都不接就挂断,可我挂断后,没过多久,电话又打了进来。
来电城市显示我老家。
猜测可能是熟人来电,便放到耳边接听了。
“大过年的,你居然不来看望奶奶,你知不知道她看上去有多可怜?让我都忍不住给她一百块钱孝敬她!你一向不是自诩大孝孙女吗?临到头了,怎么开始没良心起来了!呵呵……”
吴芙对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差点没把我耳朵给震聋了。
大过年的,我真不想吵架的,可她这亳不负责的话,让我很不爽,特别是最后那声鄙视的嘲笑声,让怒火瞬间就冲到我的天灵盖上。
“呵呵!”
我学着她的语气冷笑回去,语气平缓却不带一丝情感地与她叙述事实。
“奶奶一受伤,我立马就赶回去了,奶奶的轮椅是我买的,奶奶的成人尿不湿也是我买的,前五年,我独自一人赡养了奶奶,后四年每年给四千块,你可是活了30个年头后,第一次孝敬奶奶一百块,就来我面前逞大姐的威风?摆大姐的派头?踩我一脚?”
这也是我喜欢和青葱少女玩,而太不喜欢接触三十岁以上苦命人的原因,她们之中的大多数,都被生活的苦难折磨得腐朽了。
事业一事无成,婚姻一地鸡毛。
怨气冲天,只能通过打压她人(一般是自家女儿)来获得成就感。
“哼!”
吴芙不以为意。
“那不是应该的吗?奶奶带的是你,又不是我!我能够放弃不记恨她,已经很了不起了!若是我小时候,她像带你一样的带我,我也不至于早早地辍学混社会,哪怕我只念完初中,也不会过得现在这般凄惨了!”
“……”
这我得承认,吴芙的确是家庭婆媳斗争下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