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楼就是其中一间小食肆,就开在了藏锋炼器坊对面拐角处。
楼中售卖着许多由各月应时的新鲜蔬果烹饪成的小菜。
其中有一道脆青饮的汤食,乃是由诸多青蔬灵果炖煮而成。
虽说比起肉汤少了那分醇厚滋味,却食之清爽开胃,清神润喉。
这般滋味让周围许多炼器坊中的炼器师乃至于学徒在经历高温锻造可以在此慰藉身心。
自然是令其青睐不已,且其亲民的价格同样叫许多底层修士也能接受。
于是也成了处分外热闹的地方。
见曲殷来后,楼中几名修士得知他是来送阿姐前往藏锋炼器坊后顿时愈发热情。
而藏锋炼器坊中,方明了驾轻就熟的踏入其中后。
大堂之中,常博引坐在躺椅上正一脸悠闲的饮茶,那张虽老却精神抖擞的脸上充满了怡然。
只是当一道让他分外记忆犹新的身影近身后,看着那双弯弯的柳叶眸,一口茶水顿时喷涌而出。
方明了顿时侧身一闪,随即有些嫌弃的看了眼衣袍上的水渍,只是还未等她上前攀谈。
眼前的常博引顿时就闪身消失,方明了只觉得眼前一花。
刚刚还喷了她一口茶水的老者就已经跃上了楼,瞬间就消失在了眼前。
方明了?
而等到藏锋炼器坊的侍从李柏带着册子上楼后,常博引满心晦气的看着那张炼器单子。
脸上满是嫌弃之色:“跟她说我不在。”
李柏......
这话显然叫李柏很是为难,而常博引看着对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却仍是犹犹豫豫的模样。
也只得退让一步开口道:“带她去找老吕,老吕不行就老冷。”
谁去都行,反正他不去!
等合上了房门,李柏才深深呼出一口浊气转过了身,那道面上带伤的身影就静静站在他身前。
随即方明了就看着眼前的侍从有些尴尬的笑笑,随即开口道:“常师傅说他,呃,不在。”
方明了......
这人之前给她炼器不挺好的么。
当吕雕龙莫名收到这一个炼器单子的消息时,他第一反应自然是拒绝。
他姐姐吕文心刚托他接了一单自家外甥孙女的单子,他还得抽时间为其炼制一把灵弓。
时间上面确实是挺匆忙的,他在藏锋炼器坊中也算是老资历了,也没那么需要看常博引的脸色。
不过在得知对方要炼制一件全由黄阶高级的灵鱼鱼鳞锻造的鱼鳞甲后,他又不禁感觉有些心动。
毕竟这材料确实难得,而且如此奢靡的高级材料堆积。
这鱼鳞甲显然是奔着高级乃至于顶级防御法器去的。
想来在材料上面的耗费高昂些对方也不会犹豫,如此一来他也能在上面实验不少灵纹镌刻的手法。
这种难得的材料体验属实让他感觉技痒。
只不过这黄阶高级的鱼鳞被吕雕龙搜刮走后。
对于方明了需修复一件炼制四件黄阶中级鱼鳞甲的需求,吕雕龙却是直接拒绝了。
言明自己不爱炼制这些没水准的东西,于是方明了不得不又转头将目光看向了旁边的侍从。
随即李柏无奈的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随即开口道:“既然吕师傅没那么多空闲。
那客人所需炼制的余下几样法器便再寻冷师傅看看吧。”
吕雕龙闻言倒是不禁多看了一眼那脸颊带伤的女子。
想不到这人背景还挺大,能叫常家那混球一连点名他跟冷纯土这两个技艺最靠前的炼器师出手。
方明了同李柏前往那冷师傅的炼器室时,那冷师傅的夫人正为其送了餐食。
那门一开,一股独属于熬煮许久的禽类骨汤生出的温暖香气就迎面而来。
让方明了都不禁有些转移了注意力,腹中生出些许饥饿之感。
来到星沙市坊那么长时间,她大多时候都以烤肉和黄羊散寒汤为食。
骤然嗅到这股汤面滋味,身体属实是忍不住生出渴望的感觉。
见着有客人过来,炼器坊之中的妇人很是温婉的告辞离开。
临走前一丝分外妖娆的花香沁入鼻尖,让方明了不禁多看了那妇人一眼。
那女子约么三十多岁的模样,眼角虽有了一丝岁月的痕迹,却仍是难损其花容月貌。
时间的摧残似乎只是在一支灼灼红梅上染了些许风霜。
那张面庞乃至于一举一动仍旧具备着惊人的魅力。
而面对来自常博引的拜托,冷纯土自是欣然应下,常兄帮了他那么多,区区四件中级法器罢了。
他挤一挤时间也是能炼制出来的,顶多有些疲惫罢了,且炼制价格也只是按照炼器坊规矩收取。
这让方明了感觉分外的好,目前而言炼制修复法器一事皆是十分顺利。
至于常师傅,他可能只是今天的心情不怎么好。
春芽楼中。
看着那道离开藏锋炼器坊的身影,曲殷似是不经意间开口道:“冷大师的夫人又来送饭了么?”
“是呀。”看着那道虽然已经不再年轻,却仍是风韵犹存的身影途径楼下。
桌上的修士脸上不禁生出几分艳羡之色。
冷纯土身为藏锋炼器坊有名的炼器大师,其妻儿同样也会受到旁人关注。
尤其是少妻老夫,其中还有艳事添砖加瓦就更是惹人注意。
“一树梨花压海棠,冷大师实在是艳福不浅呐。”
而另一名修士看着那即便只是侧影。
也仍是叫人感觉徐娘半老,婀娜多姿的女子,亦是不禁啧啧称奇。
“如此身段,也不怪冷大师当年即便是与侄争妾,同兄反目也要将其纳入怀中了。”
随即同桌的几名修士皆是不禁对视一眼,随即有些揶揄的笑笑。
只是笑过之后几人脸上也仍是不可避免的生出几分羡慕。
“不过这冷大师也的确是有福之人呐,这夫人不但年轻貌美,为其所生的女儿竟也是三灵根。
前两年一测出就早早送去了御兽宗,有子如此,其妻又柔情蜜意,也不怪他难过美人了。”
冷纯土身为炼器师傅的确有几分名气,可令其更为名声大噪的其实乃是前些年的事迹。
无论在那个地方,香艳之事总是能在诸多杂事之中脱颖而出,为人八卦。
更不用说是叔父和自家侄子争夺美妾这种惊天丑闻了。
那时冷纯土的兄长冷纯金可是几乎同其反目成仇,冷家也险些将做出此事的冷纯土逐出冷家。
而冷纯土这小妾的貌美之名更是在市坊之中传播开来为人取笑。
可随着冷纯土进阶为黄阶高级炼器师且技艺愈发精进之后。
这丑闻也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平息,其兄长侄子也不再提及此事,冷家也重新接纳了冷纯土。
等到这小妾给冷纯土诞下三灵根的子嗣后,更是不禁生出百般羡慕。
毕竟市坊之中的修士仅仅是为了生出有灵根的后代都殚精竭虑。
更别说生出灵根这般资质优越,可以拜入宗门的后代了。
曲殷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听着旁人议论着那些他早已探查确认过数遍的消息。
微微低着头,嘴角笑得近乎僵硬。
楼下的曲红梅离去时似乎也察觉到了楼上打量的目光,抬起头时不经意间同那少年的面庞对上。
年轻的俊美少年生了一张昳丽面庞,让她亦是不禁多看了一眼。
随即在发觉少年亦是在注视她时温柔的笑笑。
少年怔然的看着那芙蓉含笑的面庞,那样的神情他曾经在梦里见到了千百遍。
永远是那么可望而不可即,却终于在许多年后真实的展露在了他的眼中。
阁楼的灯光温和明亮,暖暖的照映在了身旁,将这一幕都衬得好似画中那般温情柔和。
那样暖的光分明不属于他,可那笑容却那么温柔,让他恍惚间也体会到了幸福的滋味。
可那人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他的目光如影随形的追随她,最终却也只得停留在了街角。
人潮汹涌间她消失在了其中,就像是虚幻的镜面在此刻破碎又重归平静。
她不认识他。
他终于笑了,那双桃花眼中似是难以置信,又像是乍然回首终于看清了所有。
牙齿磕碰在一起,绵密的痛痒在下颚蔓延,一丝丝红自瞳孔之中扩散皲裂。
最终让那双清澈眼眸血丝遍布,目露狰狞之感。
他长大了,阿娘已经认不出他了。
等方明了从藏锋炼器坊出来时,才忽然想起了自己捕杀的那条红翅月鳞鲌。
不过想了想这条灵鱼此刻的模样后,还是打消了送去拍卖行的念头。
直接在市坊的杂货街上摆起了摊。
当那不但脸颊两侧带有严重烧伤痕迹。
脸蛋还似乎被什么东西贯穿涂抹了伤药的女修在大街上支起摊子时,并未有太多人注意。
毕竟这里到处都是售卖宝物的修士,一个新支的摊子而已,属实没什么需要好奇。
可是当那一具虽有破损,但其金红色的鱼身。
乃至于其独特的水红色扇形鳞片上如是弯月的金色弧度,都叫来往的修士快速辨认出了其身份。
“这鱼!这鱼是?是————红翅月鳞鲌!!!”
一道拉长的有些难以置信的尖锐声音突兀的在周围人耳边响起。
随即原本嘈杂的集市之中猛然出现了一处无言之地。
许多修士猛地侧头朝着那道声音所在之地看去,随即在那水红色鱼身映入眼中时不禁瞪大了眼睛。
“那边是红翅月鳞鲌!”
“什么?你说那边什么东西!红翅月鳞鲌?”许多修士在远处听到声音后由远而近的聚拢过来。
人群之中似乎磁石一般聚拢在一个地方,密密麻麻的人头挤在一起却不愿离去。
还有人因着在其中难以转身跃上了两侧街楼。
被人潮环围近乎遮光的摊位上,方明了面露惋惜的看着支离破碎的鱼身。
看着鱼颅扔算完整之后这才不禁松了口气。
老实说,那条玄阶的妖兽一开始大概就是为了捕食这条红翅月鳞鲌来的。
毕竟这红翅月鳞鲌硕大的身躯怎么说也有八.九百斤了。
而她就那么一点,在暗流之中实在是不起眼。
只是在发现水牢之中的她同样是散发着香甜可口的血腥味后也同样对其生出了兴趣。
所以,就顺带咬在了一起。
碍于死要钱的性格,即便在遭受袭击的生死关头。
方明了的身体也还记得下意识的将这条战利品收入囊中。
可惜她的速度还是慢了一点,那玄阶妖兽的第一口虽然是咬在了水牢上。
然即便如此,那口好似长了数百把尖刀的牙齿也还是轻轻松松就把红翅月鳞鲌的身躯瞬间穿透。
上头布满金色弯月的漂亮鱼鳞霎时间支离破碎,连带着几片可以制作鱼鳞甲的材料也瞬间破碎。
好在被她抓在手中的鱼头最靠近水牢底部,所以在被她收入囊中时鱼眼没有被一起切割。
不过即便如此,这条红翅月鳞鲌上也满是肉色的沟壑。
里头有些翻卷出来的透白色的鱼肉已经展露无遗。
且这独特的弯月鱼鳞实在漂亮得不像话,纵使并非是炼器材料,如此损毁也仍是叫人惋惜。
而后在想起这红翅月鳞鲌的效果后,方明了看着那颗碧金色眼球虽然感觉有些反感。
不过脸上在闪过一丝犹豫后仍是取出了匕首,直接在众目睽睽下割下了一块约么三指大的眼球肉。
看着那一半近乎透明的生生肉块,眸中掠过一丝嫌恶后,仍是面色难看的张嘴将其送入口中。
感受着冰凉充满鱼腥气的触感充斥在唇齿喉间,腥甜的汁液在牙齿间骤然炸开。
那一刹那,她仿佛是进入了暗无天日的地下河中,看到了黑暗之中鱼潮汹涌生死相搏。
血腥的滋味通过唇齿贯穿鼻腔,最终冲破了意识的阻隔让她当场怔然。
而舌尖黏腻冰凉的柔韧质感则来自水域深处厚重的承载了千万水草的淤泥。
那么深厚绵长,能经历暗流的冲刷,一瞬间就让方明了感受到了一种恐怖的滋味。
叫身躯下意识的作呕,却又在记起这鱼眼的价值时还是硬生生的把这块鱼眼肉咽了下去。
当这肉块终于入腹的一瞬,那张向来淡然处之从来镇定的脸上也终于还是生出了惊恐之感。
此刻的方明了心中只余一个想法。
这条鱼根本不想被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