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原,黎明时分。
天刚蒙蒙亮,刚半睡半醒间结束了冥想修炼的孩童便已经随着鸡鸣猛地惊醒。
随即顿时就从炕上滚下来向着牛圈之中走去,一边跑着还不禁揉了揉眼睛,忍不住打个哈欠。
早起的妇人见状顿时发出斥骂之声:“小兔崽子昨天晚上冥想又给老娘睡过去了!”
孩童闻言悻悻的小跑起来,远离了暴躁的娘亲。
相比于成年人,孩童总是要嗜睡一些,且冥想修炼的时间也是难以为继。
大多时候都没修炼多久,身体习惯之后就能以盘膝而坐的姿态夜梦周公。
于是便不自觉地打起了鼾声,悄然睡了过去。
天光未明,朦胧天色之中数头庞然大物便是已经悄然屹立在了牛圈之中,不时甩着尾巴。
相比于那一个看上去分外渺小的孩童,眼前这一头犹如巨兽般的蛮牛足有两米高。
强健隆起的身躯令其瞧着犹如座小山那般壮观,那孩童与之相比也不过刚到了牛胸高度罢了。
不过在到了这头蛮牛跟前之后,孩童在摸向腰间时这才忽的瞪大了眼睛,似是发觉了什么。
随即面色一惊后又顿时匆匆忙忙的折返向着家中赶去。
牛圈里的沸血岩牛似是已然习惯了这样的事情,只是安静的在牛圈之中待着。
直到叱骂声再次传出,孩童手中拿着储物袋自其中掏出了一大团通体草绿。
其上泛着淡淡草木香的绵软之物后,这头沸血岩牛顿时长舌一舔。
随即便是直接将这一团杂草芝卷入口中,随即这才领着后头的一小堆牛群向着外头赶去。
一缕天光扎破云层,点亮晨时的开启,汤家外,分散圈养开的沸血岩牛群已经全都被聚集起来。
一头看上去体型比其它同族都要大上一圈的沸血岩牛首领。
已经顶着一对弯曲朝天,足有常人手臂粗细,半米长短的巨大牛角等待多时。
当放牛的五名练气高级修士发觉牛群到齐后。
顿时取出一团嫩绿色的杂草芝送到沸血岩牛的首领面前。
这杂草芝其实乃是一种草木茂盛的原野之中所生长出的巨型灵菇,其中含有不少灵气。
虽然质地绵软然而却难以被人消化,且味道苦涩带着浓重的土腥气,算是一种黄阶灵物。
易于生长,且深受含有草木属性的妖兽喜欢,于是被汤家培养当做驯化沸血岩牛的一种奖励。
不过对于等阶最高的沸血岩牛首领而言。
那些动不动能在地面隆起小山包,且最多能一丈大的杂草芝里。
只有最底部中央灵气最充沛汁水最丰盈的才能讨它喜欢。
哞————
在嚼用完这团杂草芝后,沸血岩牛首领很快便领着牛群向外而去。
翠原之中的汤家族人仍旧在的过着风平浪静的日常。
然而身为汤家族长的汤稷。
此刻虽面色如常,然而实际的心情却并未有众人那么轻松。
早在那江家江映翠进阶筑基成功的消息在市坊之中传播的那一刻。
他其实就被陷入了一种极度的惶恐之中。
连日来的惴惴不安让他连安稳修炼,主持族中事宜都难以维持。
可最终能做的也只是不停的在心中祈祷。
而有这样想法的还有族中那些同样年岁较长,修为较高的修士。
年轻的族人或许因着年纪轻轻,阅历浅薄,不知晓市坊有家族修士进阶筑基意味着什么。
然而它们这些老东西可是太清楚这其中所代表的东西了。
每当市坊之中有一个家族修士突破筑基期。
那原本受到市坊守护的家族们就会默契的遵守一个约定。
这个拥有新晋筑基修士的家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吞并其它家族势力的资源。
往日里市坊之中是有规则约定筑基修士会庇护为市坊效力的修仙家族的。
这种庇护除去在市坊范围内的修士需要受到比较安全保护,受到邪修侵扰需要给予其回应。
还有在兽潮之时给予其帮助,如是清理族地一类的事情。
然而这一个规则在某些特定时刻却也是可以忽视的。
当一个家族拥有筑基修士之后,势必就要扩大自身的势力范围获取更多的资源。
而这时候,拥有筑基修士的家族就会默认一个规则。
就是有新晋筑基修士的家族可以选择一个没有筑基修士的家族吞并。
而这所谓的联姻,就是吞并二字在美化后显得更为合规的一层手段罢了。
实则就是在明目张胆的吸收其它家族之中的修士资源,乃至于这个家族的族地补充自身。
那被江家联姻200多名修士的蒲家如今已然显露出外出寻觅新族地的举动了。
这是无奈,亦是必然之举。
江家一开始发迹乃是靠着获取灵河之中的渔获发家,然而本身的灵地经营却是十分稀疏寻常。
即便之后江映翠开启商队经营,可是对族地本身却并没有太多的改善。
获取的资源多半是反哺给了江家族人,令其明面上的修士实力拔高。
而蒲家的族地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然而因着那连通地下水脉的深潭,其中水灵气十分丰富。
不但可以饲养灵鱼,还能供给诸多的修士在其中修炼。
就连周围灵草生长的速度都比很多灵地要快上许多,在被江家看中之后,吞并已然是必然之举。
其它筑基修士亦不会为了蒲家出头,毕竟如果江家不吞并其它小家族的资源。
就有可能将视线瞄准自己家族的资源,这是其它筑基修士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虽然他们的修为显然都要比江映翠这名新晋筑基修士的修为要高。
但大家不可避免的都要面临一件事情。
那就是江映翠必然会活得比市坊之中那些已然上了年岁。
只能活上一百年或者几十年的筑基修士要长久。
如果江映翠没有在寿毫中途死去,它们又在这个时间点阻拦对方。
如果对方足够记仇,那她只需要再熬过这几十年乃至于一二百年后。
将视线瞄准它们这些之后不一定会诞生出筑基修士的家族。
那它们所要面临的处境可就危险了,修行势必要与人相争,但也不妨碍大家和气生财。
于是为了保全自己,放任对方去争别人的东西,那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而身为族长的汤稷所担忧的正是此事。
它们家筑基期老祖已然逝去太久了,这让家族在市坊之中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地位。
可汤稷心知肚明那沸血岩牛进阶之法何其诱人,于是江映翠这一位新晋的筑基修士。
就像一把悬在汤家头顶的闸刀,仿佛下一刻就要落到它们的脖颈之上。
直到江家向蒲家发出了联姻的讯息之后,他这才终于放下心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这场联姻汤家势必会元气大伤,不知道要用几十年才能恢复过来。
或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江映翠不是兽潮前突破筑基的,否则对其蒲家而言或许更为伤悲。
对于蒲家而言这不但是人口的流失,更重要的是张家所要求联姻的这两百人中。
甚至连已婚的,只要没有孩子的都划在其中,这些人皆是年轻的,含有灵根的蒲家族人。
且修为都被培养到了一定程度,可以说这些几乎都是蒲家未来的中流砥柱。
如今就这样被切割而去,再加上族地的逝去,实在同断臂求生无异。
为了延续家族,且拥有一处固定繁衍之地,蒲家势必要去其它地方开辟一处新的族地。
要一直同其它妖兽厮杀搏斗,最终才能在其它妖兽眼中证明从而将其占据。
面对蒲家如今这番情形,汤稷没有急着欢喜庆幸。
庆幸江家选中的并不是汤家,而是不禁出了兔死狐悲之感。
这一次侥幸并未被选中,那,下一次呢?
汤家没有筑基修士的时间太长了,再过几十年,怕是会越加被其它族中修士轻视。
老祖纵然给家族留下了不少底蕴,可底蕴是会被消耗的呀!
丹药,符箓,法器,阵法,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危机的出现。
一点又一点的被消磨,最终所剩无几。
这就是市坊中不论大小家族,皆是拼命的生育繁衍出有灵根的子嗣。
随后在诞生三灵根的弟子之后将其送入宗门,拼了命的为其供给资源,助其晋升筑基修士的缘由。
因为如果你的家族没有筑基修士,那不论发展的再怎么好。
终究也只是其它诞生筑基修士的家族眼中一块硕大的肥肉罢了。
江家这一回没有选择汤家开刀,或许仅仅是因着担忧汤家老祖所留下来的东西罢了。
汤稷走出洞府,看向这片仍旧碧绿如茵的翠原,已然郁郁数日的脸上不禁神情一冽。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族中必须再多出几样能供给族人根本的灵物存在。
如此即便汤家日后即便有极长一段时间仍是不能诞生出筑基修士。
从而被其它家族觊觎,夺走了族人,乃至于族地。
可只要有充足的底蕴存在,汤家也仍旧能维持更长时间。
随即继续积蓄力量,以待奇迹的出现。
于是汤稷最终还是同身旁之人开口道:“去常家找一趟留夷罢。”
他收敛着眸光,心中已然下定了决心。
洞府之中,仍旧不甘败落的林擒花在灵气的滋养下,仍旧将粉白色的花瓣开得纷纷扬扬。
些许残瓣在飘至洞府后方后淤积于那一扇闭合的石门跟前,堆雪砌玉般连绵成一片。
一道身影正安静的在其中打坐修炼。
洞府之中很是昏暗,聚灵阵布置在了此处如今正在启动,吸引着灵气朝着此地汇聚而来。
而就在这般漆黑的环境之下,那洞中修炼之人的身形却能够叫人看得清清楚楚。
墨色犹如绸缎一般顺滑的发丝并未束起,而是随意地披散在了周身。
这长发似幽深的水藻一般流淌而下,几尽要将人吞没。
洞府之中的人影乍一眼瞧上去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然而若是仔细凑近详观,且能轻而易举的发觉此人一头墨发除去漆黑毫无杂色之外。
竟是连一丝分叉都无,丝丝缕缕间甚至拥有一层极浅的乌华传递而出,令其更显油亮。
判断一个人身躯状况好法子,便是观其发色如何。
身躯越是强健姣美之人,头发生长速度也就越快。
这是因着此人的身躯之中拥有足够的能量去支撑躯体身躯之间每一个部位的生长。
否则便容易让发色显得枯黄,干燥,色泽斑驳。
于是发色愈接近乌黑,且光泽极佳者便愈发叫人生出原始的喜欢,这是意识对强健的天然渴求。
而事实上,之前她便已然将这一头长发拦腰截断过两回了。
然而距离上一次修建似乎仅仅又只过去了一年,这乌发便再次以极快的的速度蔓延至她小腿。
身躯之上似有浅淡的光泽细致的勾勒了这具蓬勃有力的身躯。
腰身乃至臂膀之间虽较为内敛却无法掩饰的肌肉,即便是将视线缩短至方寸之间。
眼前人除去脸上略显狰狞的丑陋灼烧纹路外。
寻常人便再难从其体表之上看见其拥有什么伤痕痤疮。
肌肤之间是无比紧密的纹理,她的肤色未曾改变,仍旧是偏蜜色。
然而原本应该如小麦色那般瞧着似乎有些粗糙的肌肤。
如今却好似是黄石莹玉一般,散发着一种叫人难以触目的细腻光泽。
而就在这肌肤之下,奔腾的气血正在其中膨胀流淌,近乎透皮而出。
更衬得其肌肤红润,远观如是暮色红霞,由内而外的蕴生出强健之感。
此刻的方明了正在难得的修炼一回聚灵诀。
石门外,又是一阵凉风拂过卷起漫天花雨,意识已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的方明了耳间微震。
却是有一种奇异之感环绕周身。
哗————
粉白色的花瓣在卷上天后又重新落下,有的重新落到了石门之前,有的跌入泥壤之中。
有那么几片又悄悄藏在了其它草木之上。
滴————
随即她听见了一道涟漪在洞府之中荡漾开来,是那粉瓣坠在了水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