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先生:“你以为我不想吗?找了这么多的大师,就没一个有用的,你还是肚子争点气,赶紧生个儿子,我问我爸他们要钱也好开口啊。”
裴太太瞪了一眼裴先生,生儿子哪里是说生就能生的?
然而,等到裴太太从酒店回去后,她还真的怀孕了,他们找了关系,确认怀的是男孩后,两夫妻更是喜不自胜。
在他们的畅想里,有了儿子后,在裴家说话也能抬得起头来。
但孩子出生后,裴家发生的事情却一件比一件诡异。
先是裴老爷子莫名因为心脏骤停而去世,紧接着裴家的生意也出了问题,没过多久就破产了。
裴先生与裴太太时常看到鬼影,还能在半夜听到猫叫,他们被折磨得神经衰弱,看谁都是疑神疑鬼。
后来,他们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孩子不对劲,但不论他们几次把孩子丢出去,这个孩子都会在入夜时分的时候出现在家里。
他们被吓疯了,甚至试过把孩子锁在地下室里,但因为这个孩子在该读书的年纪里没有来读书,有社区工作人员上门做了警告,他们不得不把这个像是野兽般的孩子送去学校。
只要等这个孩子读完初中,过了义务教育阶段,就算是他死了,应该也不会那么引人注目了吧。
裴先生与裴太太一直提心吊胆的忍着,终于到了这个孩子十五岁毕业的这年。
那天晚上,他们拿着刀,走进了孩子的房间。
两夫妻怀着被折磨多时的恐惧,拿起刀宣泄在了床上躺着的少年之上。
少年的身体支离破碎,血腥味灌满了整个屋子。
他们彻夜未眠,发着抖坐在客厅里,商量着怎么处理尸体。
原本以为自己的噩梦终于结束了,但到了第二天清晨时分,卧室的门打开,穿戴整齐的少年站在门口。
两夫妻身体一软,被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裴先生:“你、你、你没死!”
裴太太:“你还活着……为什么?”
裴砚歪着头,单纯的眨了眨眼睛,“瑶瑶说今天要带我去拍毕业照,我们约好了一起吃早饭,所以我现在要出门了呀。”
裴砚是个无忧无虑的人,他天真单纯,不谙世事,所有的负面情感都好像与他无关,就算是和白瑶刚刚认识时,他只要能捡到一点吃的都会十分高兴。
不会有人想到,这么阳光开朗的少年,会是曾经那个被遗弃在幽暗冰冷的冷藏库里的一具尸骨。
没有亮灯的厨房里,凝滞的气氛,预示着一场战争即将开始。
穆安说:“你把所有的痛苦和寂寞都留给了我们。”
吴阿姨:“那些孤独的记忆,真的很痛苦呢。”
周大厨:“二十五年前,你丢下了痛苦的我们,一个人跑了。”
穆平:“这些痛苦,不应该只由我们承担。”
所有的人一起说:“胆小鬼,没有资格离开这里。”
孤独的孩子想要有如故事书里一般的家人,于是他们“出现”了。
裴砚之所以能无忧无虑,是因为他记忆里的那些不好的事情全都分给了这些“家人”。
他确实是个胆小鬼。
他不敢回首过去,不敢再回想起那一段漫长的,而被拘禁在一方黑暗里的苦难,他还害怕的是被推进电梯井的那一刻,下落时所带来的失重感,以及在生前意识消散的最后那一刻,身体落地的同时,回响在他耳边的那“砰”的一声。
但他现在更害怕的是,若是所有的负面情绪回归,他会在白瑶面前藏不住自己其实是个杀人恶鬼的事实。
白瑶曾经说,她的小砚台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可是他不是,他是个坏人,更准确来说,他连人都算不上。
作为他情感的一部分,在场的几个“人”的情绪都会受到他的心绪牵动。
因为他爱白瑶,所以他的一切都会爱着白瑶。
因为他想独占白瑶,所以他们也会想要独占白瑶。
穆平往前一步,扬起唇角,浅浅笑道:“裴砚,在这里不好吗?这里不会有外人来打扰我们,我们可以和瑶瑶在这里生活到天荒地老,你也知道的吧,她那么好的女孩,外面一定会有很多人都想得到她,但是平平无奇的你,作为一个怪物的你,又有什么自信可以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呢?”
裴砚说:“瑶瑶喜欢我。”
吴阿姨站出来说:“人心是会变的。”
裴砚直视过去,“瑶瑶只喜欢我。”
吴阿姨的身影消失不见。
“裴砚。”周大厨说:“外面的世界里有太大的诱惑,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抵抗,就算是瑶瑶……”
裴砚往前一步,“瑶瑶是我爱的人,我也是她最爱的人。”
周大厨的影子消散无踪。
穆安:“一旦从这里走出去,你凭什么有勇气觉得自己可以成为她人生里的唯一?你别忘了,她还有父母,还有朋友,以后还会有孩子,到时候你又能在她心里排到什么地位?”
裴砚再往前一步,黑色的眼睛里,迸发的神采也越来越坚定,“我会是瑶瑶唯一的爱人,这就够了。”
随着穆安的消失,挡住了门的人,只剩下了穆平。
穆平与裴砚目光相接,两个面容并不相似的年轻男人,却在此刻于窗外雷光的模糊下,渐渐的有了一样的轮廓。
穆平问:“你就没有想过,如果你赌输了呢?”
“我不会输,瑶瑶永远都不会舍得我输。”
穆平笑了一声。
裴砚拿起了热好的牛奶,他径直往前,穿过了消散的穆平的身影,走出了门口。
这一路,他走得很慢很慢。
那些痛苦与恐惧的情感在挤压着他的身体,宛若一把斧子,正在试图劈开他的灵魂,挖掘出他藏的最深的懦弱与可怕的一面。
在女孩的陪伴之下,享受了二十年的爱意的他,已经脆弱到无法承受这些积攒了数十年的负面情绪的地步,随之而来的,是正在暴涨的不甘与愤怒。
他想杀人。
想杀很多很多的人。
裴砚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弯下腰来,黑色的碎发掩住了他眼底里的阴霾幽黑,一手扶住墙,撑住了自己沉重不堪的身体,手中的牛奶杯渐渐的浮现出了裂纹。
他好像回到了过去。
令人恐惧的失重感侵袭而来,耳边回响着“砰”的声音,再接着,是漆黑的冷藏库,那里太冷了,冻得灵魂发颤,是撕心裂肺的疼。
一双手捧起了他的脸,皮肤接触时的温差引人颤栗。
说不清是他的冰冷被她的温暖感染,还是她的温暖被他的冰冷侵袭,在电闪雷鸣的雨夜里,这个被遗留的世界里只有他和她,一切都像是刚刚好的样子了。
他们都不孤单,因为他们是彼此的爱人。
白瑶踮起脚尖,学着他的样子蹭了蹭他发冷的面颊,轻声问:“我的小砚台怎么了?”
许久许久之后,裴砚的眼眸里有了点点闪烁的星光。
他俯下身靠在她的身上,冒着寒意的身体蜷缩着,如同幼兽寻找可以庇护自己的小窝,呼出来的气息冷的过分,又很快被她的怀抱裹热。
“这里……好冷。”
白瑶一笑,摸摸他的头顶,“那我们以后都不来这儿了。”
他“嗯”了一声,泛着浓浓的鼻息,又把脸埋进她的颈窝,格外的黏人。
“瑶瑶,我想我们种的花了,还有妈妈和恶龙,他们是不是也在等着我们回去?”
白瑶点头,“当然,妈妈之前还说等我出差完,就要我带你回去,要做糖醋排骨给你吃,还有恶龙爸爸,我悄悄地看到了他的网购记录,上次冰箱里放着的碎碎冰明明就是他买的,他还不承认。”
她笑出声,“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到时候他面子挂不住,又得阴阳怪气了。”
裴砚抿着唇角笑,“嗯,我不说出去。”
他抬起脸,眉眼弯弯,轻轻的亲吻着她的唇角,“瑶瑶,我想家了,想回我们的家,雨停后,我们就回家吧。”
她怀抱着他的脖子,笑意盈盈,“好呀。”
窗外雨声渐小,如张牙舞爪般的摇曳树影慢慢恢复了安静的模样。
酒店里来了电,瞬间恢复了光明。
大堂里,老人靠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变化,他的脸上有了笑容,“看来明天会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