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心情总是阴晴不定,她可以对孩子温柔以待,却也能在下一秒对孩子暴力相向,每当这个时候,贺眠都会用求救的目光看向墙角,他希望父亲能出来帮帮自己。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父亲只会站在原地,永远都不可能来帮他。
等他再稍微大了一些,贺眠才明白,父亲早就死了。
自从六岁那年在生死之际徘徊之后,他就能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不明白父亲是成了鬼,还是现在存在于那块发霉的墙角里的父亲,只是他内心的一种幻觉。
贺眠没有朋友,上学放学的路上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而他最害怕的一段路,便是经过明湖庄园的那条路。
走在庄园之外,他时常能看见庄园里有一道人影在看着自己。
那是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影。
他穿着白色t恤,黑色裤子,身形修长,个子很高,这个神秘的人影似乎随时都处于雾雨朦胧里,一点一点的往地上滴落着水珠。
贺眠离的远,也没有勇气去直视那道人影究竟长什么模样,经过明湖庄园之时,他每一次都会低着头,走得很快。
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为什么要一直盯着自己?
这是贺眠从六岁那年就在想的问题,却到了十八岁这一年,才找到问题的答案。
丰厚的雇佣金,对于需要存钱走出明湖镇的他来说是一种无法拒绝的诱惑,所以他接受了明湖庄园新任主人的雇佣,第一次踏进了这个传闻里的不祥之地。
白先生与白夫人都是好人,他们都是文化人,也不缺钱,并不会对做活的工人有过分的苛责与算计,只要他做好本分之内的事情,给他们留下好的印象,他今后说不定还能继续在他们这儿干活赚钱。
偏偏就在阳光刺眼的那一天,穿着绿色碎花裙的女孩出现了。
贺眠有那么一瞬间失神。
只因为从他童年起,在上下学路上一定会看到的那道朦胧的人影,就跟在她的身后。
既然是鬼的话,一定会害人的吧。
而有白瑶在的地方,那道鬼影大多时候都会出现,而在雷雨天里,这道鬼影会出现的更加频繁。
贺眠不明白白瑶为什么会被那道鬼影盯上,但他也从未想过多管闲事,这是他的生存法则,不要多管闲事,就不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可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事情。
白瑶站在枯井边上,那道鬼影缓缓靠近她时,贺眠还是不受控制的走过去把白瑶拽了回来。
那个时候,他只是告诉自己如果白家大小姐死在了他的眼前,会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所以他才不得不出手把白瑶拉了回来。
再后来,是白瑶“失踪”了。
站在二楼的那道滴着水的身影指了一个方向,是山上。
贺眠扔了东西,立马朝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了一点,这道从他童年起就存在的鬼影,现在一直跟在白瑶的身边,并不是想害她,而是要保护她吗?
但他找不到答案,因为鬼影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贺眠从来没有想过,起初的对白瑶的“毫不在意”,到了后面,仅仅是下了场雨,他都会因为放心不下她,而在半夜匆匆跑到庄园里来陪着她。
他更不会想到的是,宛若垃圾堆里爬虫一般的自己,会能够幸运的得到那么纯粹的爱意。
贺眠和白瑶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
他知道自己见不得光,或许自己还会给白瑶带来危险。
那一天的夜里,他在明湖旁边找到了母亲。
他的母亲跪在岸边,割破了手腕,鲜血一点点的滴落进湖水里,她癫狂的叫道:“湖中仙,我听过你的故事,你不是想找新娘吗?你快醒来!庄园里那个叫白瑶的女人,你把她带走,让她成为你的新娘,这样就没有人和我抢贺眠了!谁也不能把我的儿子抢走!”
她大声笑着,“谁也不能把我身边的人抢走!”
贺家人从庄园建成的第一天起就在附近居住,对庄园内的一些灵异的事件,自然也是知道的最清楚的。
她不在乎这些故事是真是假,只要能够让那个诱惑了她儿子的女人消失在世界上,她都愿意尝试。
湖中心却果真慢慢出现了一道人影。
可惜的是,她还没有来得及看到白瑶消失的那一天,失控的人用一只手把她的头按进了水里。
他付出了很久很久的努力,才攒够了足够的钱。
他鼓起了很久很久的勇气,才敢于迈出一步,承认对女孩的爱意。
他惶恐度日,是女孩给了他继续往前的希望,他可以离开这个镇子,去更好的城市寻找有她在的地方,她说过会等他,他们都有着勇气,他们一定会幸福的。
他有了那么美好的期待,怎么可以允许期待有破碎的这一天!
少年失去了理智,陷入疯狂的又加上了另一只手,死死的把这个带自己来到人世,却一直在给予自己痛苦的女人按进了水里。
直到水里的女人没了动静,他从恍惚中回过神。
湖中人正在一步步的往前,朝着庄园的方向而去。
他接受了血的呼唤,要去寻找那个叫白瑶的女人。
湖中人在踏上陆地的这一刻,身影便如水雾散开。
贺眠叫道:“瑶瑶!”
一道湿漉漉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让试图奔向庄园的他停住了步子。
贺眠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他现在跑回了庄园,也什么都做不到,更别说要救下心爱的女孩。
路灯在雨夜里闪烁了几下,明明灭灭的光影里,单薄的人影,面容若隐若现。
黑色的短发,小麦色的肌肤,浑浊的双眼,泛着死气与阴冷。
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从六岁起就出现在他记忆里的鬼影,就是他自己。
湖中人的存在让庄园成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拥抱”过死亡的人,都能在偶尔的时候看到未来的自己。
黑色碎发还在滴着水,死气沉沉的少年伸出手,指着被雨点砸的破碎不堪的湖面。
贺眠转过身,看着湖面。
不过一秒钟后,他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