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乱的堆砌在坑洞里的尸体有些已经腐烂，生出了苍蝇，有些已经成了漆黑的骨头，但还在散发着恶心的味道。
    而这些味道，恰好也能掩盖他身上的血腥味，避开那些野兽的追捕。
    少年躺在黏稠而腐朽的尸块里，浑身冷汗湿透了衣物，他脸色过于苍白，奄奄一息，却还在努力的喘着气，失血过多的的情况下早已经失去了痛觉，看着上方没有星星的夜空，他的眼神渐渐涣散。
    “不要睡过去。”
    “黎夜。”
    “你都走到这一步了，不能睡过去！”
    好奇怪。
    黎夜迟钝的眨了一下眼，这是死之前的幻觉吗？
    脸上温暖的触感，仿佛是有人在轻轻的捧着他的脸，耳边浮现的声音，好似是有人在和他说话，唇角忽然感觉到的一滴温热，是有人在他身边哭泣吗？
    这是一个糟糕的世界。
    所有的孩子都失去了被呵护的资格，他早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而现在的这些错觉，又是什么？
    “别睡。”
    “求你了……”
    “黎夜，把眼睛睁开！”
    时间不知流逝了多少，少年突然有了力气强迫自己睁开眼，从阴冷的黑夜到天光破晓，他好像在这个满是脏污的坑洞里躺了许久许久。
    洞口的上方出现了父母的身影时，他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冷了的身躯似乎也重新找回了温度。
    他曾经见过父母是如何放弃孩子的，所以他并不抱有期望。
    可是他的父母来找他了。
    即使是过了一个晚上，他们才来找到的自己，但这也足够让他心生满足。
    脸上那温暖的触感还在，他有种想要蹭蹭的贪心。
    伤势太重，他的头脑昏昏沉沉，可他还想努力的告诉不知名的神明——他活下来了。
    “太好了，黎夜，你的父母来找你了，你很快就能出去了！”
    白瑶守了他一整晚，在这个全是腐肉的坑洞，于这个被腐烂气息充盈的所在，始终捧着他的脸，感受着他还存在的体温。
    也许她能改变什么，就像是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活着一样，她可以改变一点过去，只要一点点就好，黎夜不会成为诡异的存在，不会成为那庞大的原始黑泥里的一部分，他能活下去，作为一个正常人活下去。
    “那么严重的伤，即使把他带回去，花费足够多的资源，也不一定能治得好吧。”
    “就算治好了，他这只手肯定也废了。”
    “他会成为累赘。”
    “原本打算把身体弱的三夜送过去的，但好歹三夜还好手好脚。”
    “看来，只能把他送去世界树了。”
    “别告诉他们黎夜曾经掉进了这个臭坑，否则到时候别人嫌弃，就换不了什么好东西了。”
    白瑶抬起脸，定定的看着上方交谈的一男一女。
    他们是孩子的父母，也是在这个糟糕的世界里努力求生的人，普通，丑陋，却又极其寻常。
    看到父母出现的瞬间，躺在坑洞里的少年已经支撑不住，陷入了昏迷的状态，他还弯着唇角，即使是身体再痛苦，哪怕是失去意识，他也还在为自己没有被抛弃而感到高兴。
    泪水一点一滴的落下，在滴落至少年身上时，却又消失无踪。
    白瑶却不甘心，把泪水胡乱的一擦，她一次又一次的伸出手，试图将少年的身躯抱起来，只要她能够带他离开这里，他的过去一定会发生改变。
    但是，她的手一次又一次的穿过少年的身体。
    她无法触碰他，无法带他离开。
    如同玻璃破碎的声音传来，空气浮现了蛛网般的裂纹。
    少年随着所有的一切消失，周围只剩下了黑暗。
    白瑶看不见任何事物，听不到任何的动静。
    她并没有回到过去。
    她只不过是看到了他的一段记忆。
    她什么都无法改变。
    白瑶抱着自己的身体，蜷缩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所有的负面情绪在顷刻间达到了顶点，她还在努力压抑着哭声。
    意识到自己无能为力的这一刻，就只剩下了痛苦和绝望。
    一根白色飞羽缓缓自空中飘落，在黑暗的世界里，成为唯一有色彩的存在。
    当羽毛落至她的裙摆之上，一点点的色彩与光芒如同涟漪般晕染，微小的绿色如花盛开，绿色的裙子，白皙的肌肤，黑色的长发，还有她那双秋雨盈盈的眼眸。
    “瑶瑶。”
    白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缓慢抬起脸，见到了那颗镶嵌了红色宝石的发饰。
    发饰原本随着断裂的头绳不知掉在了哪里，如今却回到了男人的手上。
    5号笑眼微弯，危险而凛冽的红色如今却成为了温柔的色彩，“不要难过。”
    他说:“我就在这里。”
    朝着她的方向，他张开了手。
    白瑶再也无法忍耐，往前扑到了他的怀里，死死的抱着他的腰，嚎啕大哭。
    5号摘下了碍事的面巾，成了独属于她的黎夜。
    抬起她的脸，他细碎的吻沿着她的泪痕从眼角而下，“瑶瑶，我很幸福。”
    所以那一切，不过都只是成了一段无悲无喜的记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