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空寂
作者:水翊楠   重生后我和死对头联手复仇最新章节     
    不知是否因为近日研读佛教之故。此时辩得太深,思索过多,让她不由产生迷惘。暗藏在躯壳下那丝血脉的驱使,在思索反驳之词的同时,对权欲的极致渴望如同源泉。
    她所求的并非公正,而是政治利益。她对百姓的爱护,亦是在为仕途铺路。待她百年后留在青史上的,到底是美名还是恶名?
    她对李休璟的刻意算计,用爱欲来谋求政治场上的支持。权力与情爱勾连缠绵,在这片权力场上,二者关系又能维持多久?
    当她为推行新法,设计杀人让中枢能够和地方谈判。面对豪强和藩镇的虎视眈眈,她真的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么?
    还是说陷入了三仙献鼎的局里,最终依然身死名毁。
    场面已经逐渐失去控制。赵鸣鸾目露为难地转头看向负手而立的裴皎然,紫袍金带的她在此处显得格格不入。她偏首看向莲台下愤怒的百姓。
    裴皎然移了一步,继而走向仍旧盘膝打坐的渡法,目光顿在他头顶的戒疤上。她唇角微勾,缓缓抬臂。手指落在了那九个戒疤上,她要完成对渡法最后的攻势。
    她如同魔王波旬般,一双眼无波无澜。在她身后有无数修罗夜叉在叫嚣。有妖娆艳女手捧金瓯,其中盛血,绕行在渡法身侧。
    渡法仰首与她对视,窥得冷意,暗道一声不妙。手指飞快地捻动佛珠,佛号不断。他已知眼前人非善类,二者间的谈话更不是简单的辩法。对于滋生于眼前人身上的黑暗,与她所掌握的权力,没由来产生恐惧和警惕。一声佛号落下,“施主!歧途无边,回头是岸。”
    闻言裴皎然轻蔑一笑,但不开口。拂袖步下讲经台,她需要这个契机让神魂重新归于躯壳中。现下长安世家给她设的局,已经破了一大半,她只需要传信于长安。再多的算计,也不能阻止她推行新令的决心。
    渡法起身静默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她的善举,他有所耳闻。可她的新令,却实打实地影响到了他们。此时,她的佛心已泯如踏入修罗恶地。寒雪在夜月下缓缓而落,她的身影在青石上留下一抹深痕,她魂魄似已委顿于此。
    飞雪如梵花坠影,她披月缓行。朱唇轻启,“控临缥缈疑无地,指点虚无欲驭风。谁遣玉蟾催骑吹,归来人影在朦胧。”注1
    眼瞅着裴皎然即将离开菩提顶,渡法也站起了身。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用寻常的法理,来和眼前这人辩法。且先不说她无佛心,便是她的道也与众生不一样。佛虽有法门八万四千,但她的道法无形至简,更有道法自然之势。
    他的佛法真能随他的慈悲心而动么?
    渡法思忖片刻,猛地一敲手中金钵,“裴刺史此般执念,于国何益?莫不是要以妖言惑众,图谋社稷?”
    此时簇拥着裴皎然离开的州府官员,纷纷驻足回望。
    示意僚属退到一旁,裴皎然偏首,“昔年佛陀见母虎携幼子行。幼虎讨食,母虎饿多日已无乳。佛陀慈悲不忍虎饿,遂坠崖自杀已饲虎,得入须弥成佛。禅师既然有佛法,何不如以身饲虎。说不定能入须弥,已成佛法。”
    渡法双手合十,“裴刺史有道法万千,但汝之新令恐将祸民。若我以身饲虎,能救万民于水火,吾愿舍血肉而往。”
    她家世非显赫,也未具瞻。但其智慧皆属上乘。他相信她的道未必都是恶,可在权力之下,她的心已然被恶念所吞。她的寡情也裹挟在七情六欲下,成了蛊惑人信她慈悲有情的迷障。她的心是冷漠的,谈笑风生不动情,却可杀人于无形。
    从她的入场开始,他便没在她身上看到一丝对神佛应有的尊敬。她更像一个是离经叛道的悖逆者。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渡法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金钵。
    “吾今当以身饲虎,已救万民。”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渡法将金钵丢向了裴皎然。同时他从袖中掏出了一柄短刃,飞速地冲向前方。
    “裴刺史诋我法,吾今当杀之。”
    侧首足下一点,裴皎然凌空跃起,避开了飞向自己的金钵。旋即拧身而下,合掌夹住了渡法手中短刃。使巧劲一夺,她持刃架在了渡法喉头。
    她看着渡法额头沁出的汗水,微微一笑。
    “若真如禅师所言,杀我一人便能济万民救苍生,那么还请杀之。可禅师久居佛台受香火供奉,却不知民苦在何处,空觉慈悲心可救民苦。但土地流于豪强,百姓为生计于其为奴为婢,周而复始,如何得脱苦海?我今以新法施众,将来自可济万民。禅师岂可因私念,而毁我新令?”
    裴皎然忽地一笑,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持刃指天。夜风拂动了她的袍袖,她身上的气势也变得难以言喻,“我受君命得为使君。使君为一方之主,肩负一州生计。若因畏强权而毁新法,或可忝居安宁,但失信于民。主者失信于民,则朝廷威严难立。中枢失威,则藩镇强蕃犯之。若战祸四方,届时禅师之罪便和吾同等。佛法八万四千,而吾之行,即吾之法!”
    夜下风雪更甚,梵音由远及近入耳。在场众人无不怔然而立,齐齐望向裴皎然。亦不乏窃语回味者,她的法皆是为他们而施。远处的周蔓草等人再度敲响了铜钟。
    再度听得铜钟声,裴皎然舒眉。静静地注视着渡法。
    渡法轻叹一声,缁衣垂地。从这一刻开始他知道,他的法和她的道根本不值得一提。正如她所言,自己久居佛前,根本不知道民苦在于何处。谈何以慈悲济万民。
    “吾法疏漏,又为世俗蒙蔽。今谢使君一言,使吾豁然开朗。此后当勤修佛法,再解其义。”渡法双手合十,恭敬一拜,“今贫僧恭送使君。”
    原本裴皎然就是为了破局而来,此刻见渡法如此,面上笑意温婉。
    “禅师自有法门,不必因我槛外一言而毁之。夜已深,裴某告辞。”说罢裴皎然移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