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曼才说话直截了当，顺子就更没有必要拐弯抹角。

    “临行之前，师父曾跟我说，师兄您跟卸岭派掌门人陈元直很熟。小弟这次来，就是想让您帮忙引见，请他老人家出山。”

    严曼才闻言一怔，随即脸上挂着谦和的笑容，让人看不出来他是什么意思。

    他思索了半晌，说道：“陈师伯的脾气比较孤僻，这两年更是深居简出，隐于闹市。他未必愿意见你，等我先去探探他的口风。”

    卸岭派大多精研武功，严曼才曾得陈元直指点，因此一直称陈元直为师伯。

    至于他没有一口答应下来，是因为另有隐情，其中关系到张永泰和陈元直的个人恩怨。

    古语有云，三十六磅，盗门为王，天下很多没有本钱的买卖都归类于盗门之中。

    老张属于盗门，这是没的说的。

    按照民间八大奇门的划分，盗墓的卸岭派，自然也属于盗门。

    按照盗门的红、黑、白之分，专门盗取富贵人家，劫富济贫的老张，属于红道。

    而陈元直摸金倒斗，则属于白道。

    老张和陈元直年轻时，虽然关系莫逆，但也为了红白两道谁更胜一筹，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

    陈元直觉得盗取死人的东西来造福活人，好过劫富济贫，容易误伤好人。

    因此老张后来在盗窃富户时，总是反复踩点，所盗者必是大恶之人，于是老张在江湖上的名气越来越大。

    而卸岭派一向遵于祖训，很少显露于人前，陈元直的名气要小很多。

    老张每次见到陈元直时，总要在他面前嘚瑟一番。

    后来两人年纪渐长，虽不再把谁高谁低挂在嘴上，但私下里总在暗暗较劲。

    直到老张与首徒段天明反目，继而二徒弟在关东投奔倭人，让老张颜面尽失。

    一次两人在燕京相聚，陈元直在老张面前说起自己的徒弟，个个品行端正，绝不会辱没师门。

    两人之间虽是显摆惯了，但陈元直这一次着实戳到了老张的痛处。

    老张说陈元直不该这样捅别人心窝子，陈元直则是牛脾气犯了，说难道自己说错了，你张永泰怎么气量这么小？

    两人闹得不欢而散，从此老张退隐江湖，到了燕京也总觉得自己脸上无光，不愿去见陈元直。

    严曼才在中间劝说了几次，老张总是说，等他收到好徒弟之后，自会去和陈元直见面。

    如果确实需要陈元直出山，老张亲自出面邀请，陈元直自然不会推辞。

    但要是顺子出面，这事可就没那么好办了。

    老张让顺子前来，一是不放心把柳如烟独自放在申沪，二是想考验考验顺子。

    要说第三个原因，老张还是为了赌当年的一口气。

    你陈土夫子不是喜欢出难题刁难人么，这一次就让我徒弟去亮瞎你的狗眼。

    顺子走后，老张这两天在陶公馆逗柳墩子时，想到这事，就笑得比柳墩子还开心。

    老张是开心了，严曼才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当晚，严曼才在严宅设宴款待顺子三人，吃完晚饭，严曼才开口道：

    “元宗，你带顺子师叔他们兄妹三人，到豆腐巷那处院子住下。”

    “小师弟，你们先踏实住着，我明儿就去见陈师伯，你们等我消息。”

    当晚，鲁元宗带着顺子三人来到豆腐巷9号。

    这里是个单门独院的小四合院，就在正阳门大街边上，交通倒是方便。

    他们三人一到，原先住在这里的丐帮范堂弟子全都搬了出去。

    鲁元宗担心郑孝真嫌弃他们叫花子邋遢，给他们全都更换了全新的被褥。

    第二天一早，顺子带着郑孝真和宋颀到门外大街上吃油条喝豆汁，体验了一次老燕京人的生活。

    三人在豆腐巷9号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严曼才的消息。宋颀有点坐不住了，忍不住向顺子道：

    “哥，咱们来了这么大的古都，不能就这么窝在院子里吧？要不咱们出去转转？”

    他这么一说，郑孝真也有几分意动，笑道：

    “在院子里是等，出去晃悠也是等，顺子你说是不是？”

    顺子笑道：“好，今儿哥就带你们出去开开眼！”

    他们也不等鲁元宗来喊吃饭，直接锁门溜了出去。

    顺子熟门熟路，先是带着二人在紫禁城外面转了一圈，在王府井大街吃了午饭，然后一路向北，时不时便能遇到背着长枪巡逻的鬼子。

    来到东十四条前清陆军军部附近，三人均是大吃一惊，路上不停有成群结队的鬼子走过。

    一个个军容整肃，翻毛皮鞋落在地面上铿锵有力，一看就是小鬼子的精锐部队。

    再看陆军军部大楼，最高的那处楼顶被插上了膏药旗，大门处的木牌上写着一竖行大字：

    大扶桑帝国华北派遣军总司令部。

    仅大门处站岗的哨兵就有一个分队，院子里巡逻的卫兵来回穿梭，隐约可见。

    宋颀低声骂了一句：“真他娘的晦气，怎么转到了这个鬼地方！”

    “来看看也好，总算知道了小鬼子的军官都住在什么地方。”郑孝真一边说话，一边仔细打量着这处建筑里边的布局。

    顺子低声道：“附近说不定有鬼子的间谍盯着，咱们不要在这里瞎晃悠。”

    ......

    广安门大街，莲华寺箭杆胡同12号。

    严曼才一直等到下午，才见到卸岭派掌门人陈元直。

    陈元直提着鸟笼，哼着京剧《霸王别姬》选段，一摇三晃返回住处。

    他这副样子，任谁也不会想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卸岭派掌门人。

    见严曼才独自站在院门外等候，陈元直呵呵笑道：“曼才，你怎么来了？快快快，跟我进屋！”

    陈元直打开院门，里边是一处幽深的院落，虽是隆冬季节，仍然四处绿树掩映。

    严曼才随着陈元直走过一条桂树掩映的小径，来到一处耳房门前。

    陈元直道：“你小子要么不来，来了准没好事。说吧，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

    在陈元直这样的老江湖面前，严曼才一点也不敢隐瞒，实话实说道：

    “张五爷派他的弟子过来，说是要请您老出山。”

    陈元直先是一怔，随后脸上涌上了浓浓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