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急关头,沈漠然甩出袖剑。
箭矢飞出,牢牢钉进一旁的树干,箭柄上系着的一段丝线,刚好让沈漠然抓在手里。
随着二人的身体停止下落,沈漠然的手被绷紧的丝线勒出了血,而他却浑然不觉,仍是让纪长乐放心:“箭头有倒刺,不会轻易脱钩,箭柄连着的是韧性极好的天蚕丝,应该禁得住两人。”
“沈漠然……你的手……”纪长乐的心情复杂,“线虽结实,却太细了,你是血肉之躯,时间久了会变成残废。”
“你不是会接骨么?到时候给我治吧。”沈漠然脸色惨白,语气却坚定,“我的一只手,不及你的一条命重要。”
纪长乐仰头看着沈漠然,他的眼睛,亮得像夜空中的星:“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安生年纪还小,遇事难免慌乱,他只说听到了惊呼,并不能确定你真的失足坠崖。”沈漠然有自己的判断,“况且沈大哥已经带了不少人在坡下搜寻,多我一个也没什么差别,还不如换个方向,到山上找找看。”
沈漠然已然有些吃力,但仍是安慰纪长乐道:“想来也是我运气好,你果然是刚滑出不远,就被石头挂住了。”
“运气好吗?我看你是有点倒霉的。”纪长乐心里难过,“要是你和大家在一起,就不会跟着我遭殃了。”
“再坚持一下,他们很快就会赶来,你不要……泄气。”天蚕丝勒进皮肉,沈漠然依旧紧紧抓住。
“沈漠然,你是个好人。”纪长乐突然就流泪了。
“嗯,上次你就说过了,我今后应该也不会做坏事。”沈漠然回答。
“所以,就算你现在松手了,我也不会心存怨恨。”纪长乐咬了咬嘴唇,“没有恨,就不会变成难缠的厉鬼,你不用担心。”
“你的想法还真是……特别……”沈漠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用词,“总之别瞎想了,比起来世上到底有没有厉鬼,我更想知道,沈隐他们什么时候能发现我们。”
纪长乐眨着大眼睛,出神地望着沈漠然,头又隐隐作痛起来。
沈漠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心底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千万不能放弃纪长乐。
终于,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沈隐看到了冷焰火就知道,肯定是沈漠然有了发现,所以他带了一部分人,连同药仙仙和安生爬上了峭壁。
沈漠然高声提醒:“小心,山崖边的土石已经有塌陷的危险,万不可贸然上前!”转而让大家放心:“我已经抓住了纪长乐,她就在下面。”
“大家一个接一个,手抓脚腕,搭人索救他们。”药仙仙急中生智,“沈隐你用飞勾,先把沈漠然拢住,长乐自然能够平安。”
药仙仙的办法有效,纪长乐感觉自己慢慢被拉起,很快就回到了平地上。只是她惊魂未定,依旧没有放开那只较自己略大一些的手掌。
直到看见了鲜红的血液,纪长乐才慌忙撕下了一条衣料,缠绕在沈漠然被天蚕丝勒过的伤口上。
不知是过于担心,还是被眼前的一幕刺痛,沈隐突然发火:“纪长乐,你是不是傻了?自己的身体还没好利索,犯得着非去冒险,采什么金钗石斛?”
除了给沈老夫人治病那次,这是沈隐第二次对纪长乐发火。
“我……对不起……”纪长乐下意识往沈漠然身后躲。
“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你?”沈隐有些无法自控,他一把将纪长乐拽离沈漠然身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死掉了,我还怎么活?”
在纪长乐和药仙仙的错愕中,安生冲出来挡在纪长乐身前:“沈大哥,你不能这样说长乐姐姐。金钗石斛有助于练武之人疏通筋络,她是知道你急于恢复内力,才特意为了你去以身犯险的!”
此话一出,沈隐呆立在原地。
村民们借机说和:
“纪姑娘也不是有意的。”
“就是就是,沈少侠你不要责备她了。”
“人没事就好嘛。”
……
纪长乐又向大家几番致谢,才踏上了回医馆的路。
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后,君璟承一道令下,朔州的知州衙署快马加鞭,给纪氏医馆送来了一大批金钗石斛。
纪念怀本来不想收,君璟承却不容他推辞:“除了小神医自用一些,其余的大可留给有需要的泰安郡百姓。难道本王想做点好事,纪先生也要阻拦?”
“本是为了见你的笑颜而来,无奈你遇险,而我又杂务缠身。小神医,本王要回京了,你我下次再见,不知道要等到何时。”君璟承临走时有些意犹未尽。
纪长乐将上次在京城里收到的玉扳指还给了君璟承:“六爷,您的好意心领了,只是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去京城,这枚扳指您还是收回去为好。”
毕竟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君璟承也不好强迫纪长乐收下自己的信物:“给你的时候就千推万阻,没想到它始终不得你中意,还是要回到本王手中。”
君璟承接过了扳指带上,总觉得心里有些冷:“启程!”
“等一等,”纪长乐来到了沈漠然的银驹旁,递上了一个瓷娃娃,“沈漠然,谢谢你救了我,可是……我并没有特别贵重的东西,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娃娃能送。它曾陪伴我度过了很长一段难熬的日子,希望这个娃娃也能带给你好心情。”
“额……”沈漠然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说不出拒绝纪长乐的话来,“我……收下了,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沈漠然手上有伤,骑马不便,君璟承便邀他同坐马车。
沈漠然跪坐在靠近车架厢门的位置,望着一脸喜庆的大头瓷娃娃,脑海中一会儿是纪长乐的巧笑嫣然,一会儿又是她噙泪时的可怜模样。
冷不防,君璟承出声:“没想到一员武将,竟对瓷器娃娃情有独钟。”
沈漠然一愣,连忙把东西收进袖中。
君璟承突然就有些不是滋味:“是本王执意要往泰安郡一趟,若是你真有个三长两短,本王倒成了朝堂上的罪人。”
沈漠然只得回答:“六爷言重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是下官自己的命数。”
“此言差矣,父皇对你很是看重,不会允许你轻易折损。”君璟承出言提醒道,“眼下沈老夫人身体恢复得很好,朝廷又正值用人之际,你若是不怕触怒天威,再提交印辞官,那就听本王一句劝,提前选个风水好的地方,给府中上下都准备好棺材。”
君璟承说完就开始闭目养神,暗想回去后要让程锡勇仔细查查,为什么纪长乐再不愿上京。
沈漠然则悄悄摩挲着袖中的瓷娃娃:今日到朔州泰安郡走了一遭,碰巧救下了纪长乐一命,或许自己活着,也不是全然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