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寿宴的后半程,皇后几乎一言不发,太后也觉得没意思,故而只点了两出戏意思一下,就说自己累了,遣人早早散去。
等到外人都离开了寿康宫,皇后郝禧忍不住埋怨道:“太后莫不是记错了?咱们何时定下来给吉祥那个贱婢升位份?”
太后没什么精神:“皇帝做事的原则你也清楚,他并非哀家的亲生子,凡事都要讲究个有来有回。怎么着也得先顺了圣意,皇上才会考虑咱们的要求。”
“吉祥晋位皇上倒是高兴,可璟乾的事情还不是又被撂了,”郝禧气得不轻,“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事我倒是想问问你,”太后脸色一沉,“你不是说纪长乐肯定会同意?你不是说已经知会过安然了?今天这样的结果,难道是哀家没有替你们母子尽力?好好想想吧,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郝禧一时语塞,“纪长乐受封郡主,无非是治疫有功,又恰逢长公主膝下寂寞而已。说到底她只是个小民,璟乾能看得上她,那是她的福分。本宫都安排郑怀倩腾出正妃的位置了,哪能想到她不识抬举,居然做太子妃还不满意。”
“再就是长公主那边,太后啊,她身上也有一半郝氏家族的血脉,怎么眼里只有圣上,没有母族?”郝禧越说越委屈,“眼瞅着两个亲王府如日中天,璟乾却变得势单力孤,就算是看在您的份上,长青宫也应该与璟乾更加亲近,为什么君安然也不助力?她就不能帮帮我们?”
太后听明白了:“原来纪长乐中意璟乾只是你的臆测,还打算借着哀家之口逼迫安然同意。郝禧,皇后,你真是长能耐了。”
郝禧已经在太后面前隐忍了太久,此番也懒得继续装样子:“先是盛相、后有郑通,凡事我们母子争取到的重臣,皇帝都借由他故一一拔除,郝氏一族无恩可沐,太后难道心里不痛?”
“您能安安稳稳地在寿康宫颐养天年,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东宫岌岌可危。璟乾还年轻,若无谋划,他走不远。本宫只有这一个儿子,一个坐着太子之位的儿子,本宫从来不信什么俯仰无愧,只盼能够抓住所有的机会,这样才不会后悔!”
“那你就自求多福吧。”君安然独自一人返回寿康宫,“今天是太后的寿辰,于情于理都应该有个好心情。就算皇后心无感恩,起码也要对她老人家保持尊敬!”
君安然的到来,让郝禧有点惊慌无措。长公主是得太后疼爱的女儿,是得皇帝信任的妹妹,她如今在宫里头风头无二,在宫外边也有培植好的势力,实在开罪不得。
“同出郝氏一族,妾身只是心急,绝对无意冒犯,还望太后恕罪。”皇后匆匆告辞,“长公主既然来与太后叙话,那妾身就改日再到寿康宫请安。”
“母亲糊涂,”郝禧离开后,君安然耐心劝慰着太后,“自从在危难之中登基称帝,到重整宝月屹立不倒,皇上的胆识谋略无出其右。试问这样的君主,会轻易被朝臣左右?会甘心被外戚掣肘?”
“母亲,三年前盛家罢黜出京,稍显野心的郝氏宗亲都被打压外放,这就是皇上在敲打提醒。趁着扶持的情分还在,趁着王权尚且能够容忍,勿再试探、勿再违逆、勿再妄图改变什么,忠君是郝家唯一的出路,也是我们母女最后的体面。”
太后也有苦衷:“寿康宫日子安逸,你又在御前顺风顺水,我本是不用再折腾的。可还有郝禧,还有璟乾……”
“寿康宫里住的是当朝太后,是皇帝的母亲,而后才是郝家的女儿,郝禧的姑母,”君安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母亲,您要明白,只有皇帝才能给您安稳的日子,郝家做不到的。试想有一天,皇帝容不得您了,郝氏可敢给您容身之地?”
一句话问得太后哑口无言:纵使自己从懵懂秀女走到了当朝太后的位置又怎样?女儿家对于母族来讲,从来只是谋利的工具,若是皇帝真的翻脸无情,现在眼巴巴讨好处的那些亲族,怕是全都会避之不及。
君安然缓和下来了语气:“母亲,郝禧做了太多恶事,德不配位,她的造化如何,已不是您能控制。璟乾......只能说本性不坏,他的未来会怎样,自有皇上来决定。无论哪一位皇子,都要称呼您一声皇祖母,圣上说的那句‘多虑无益’,您应该听到心里去。”
太后沉思良久,眉头渐渐舒展:“安然,我记得宫外不远有一处园林,先帝赐名叫做‘逸园’的。那里临湖,还有鸟雀,年轻的时候我可喜欢了。”
“回头我得给皇帝说说,趁着我还有精神头,得过去长住上一阵子。”太后对着铜镜,捋了捋自己的白发,“安然,你说得对,这一辈子都要为母族思来想去,未免太过无趣。”
君安然亦笑得释怀:“那我得跟三弟好好说说,提前修缮整理逸园,务必让母亲住得舒服。”
“噫,又犯毛病,不是三弟啦,那是皇帝。”太后纠正道,转而又吩咐宫女,“晚一点的时候,去看看皇上得不得空。就说哀家想请他过来一起用膳,安然也一起。”
跟明白人说话很省力气,君之栋听完了太后的想法,当即表态:“母亲在我们幼时倾力教诲,后来诸多不顺之中也是忧思颇重,如今宝月国富力强,母后大可放心。到外边散散心也好,逸园里的起居殿就按照寿康宫布置,再多带些宫婢、侍从、太医。”
寿康宫里又有了久违的欢声笑语,太后仿佛又回到了年轻那会儿:皇帝孝顺,女儿懂事,这日子多美。自己怎么想通得这么晚呐,已是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何苦为了母族搞得里外受埋怨呢!
得知太后要离宫出游,皇后气不打一处来:长青宫指望不上,寿康宫又撂了挑子,东宫真快成空架子了,自己和璟乾该怎么办才好?
郝禧只得三番五次去寿康宫请安,宫人们似是商量好的,不是说太后正在小憩,不方便进去,就是说太后累了,暂不见人。
郝禧既着急又窝火,总要有个发泄的途径。
她经常去东宫查看,次次责骂太子不求上进,以至于后来君璟乾头大,一听说皇后到了就翻窗躲避,只留下郑怀倩跪着听训。
她又恨女儿骄奢淫逸,气头上命人打死了两个君瑶养着的面首。其他粉郎见之色变,有一些甚至卷了君瑶的钱财逃跑。
太子和大公主两边乱成一团,齐申甫如实向皇帝君之栋禀报:“皇后娘娘许是真的想管好孩子,只是有点......太着急了。”
君之栋按揉着眉心:“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孩子成材若都能一蹴而就,天底下的父母就都不用忧心了。”
君之栋提笔练字,又问道:“吩咐你留意的其他人,都怎么样了?”
齐申甫连忙回话:“沈隐和沈漠然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乐安郡主也在整理行装,长公主和驸马爷都留不住。还听说......”
君之栋一顿笔:“继续说。”
齐申甫不敢隐瞒:“听说三皇子和六皇子都不想让乐安郡主离京,许是去沈府的次数太多了,今天直接......吃了闭门羹。”
“哦?朕这两个儿子也忒不争气了。”君之栋微笑,“长姐说纪长乐是跟她一样的脾气,郎君须得是自己中意的才行。朕已经答应了不勉强,倒要看看谁能把乐安郡主娶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