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县、翌日。
沉闷的鼓声从鼓楼里传了出来,传遍了城内鳞次栉比的巷弄。
军吏们奔走在城内的每一处大街小巷,高声呼喊着府君为民伸张,北门斩首豪强之类的口号。
在他们的人力宣传下,一扇接着一扇的木门打了开来,从中探出了一个个神色茫然的脑袋。
刘启的兵马入城之后,尚不明真相的百姓几乎家家掩门闭户,不敢随意上街。
哪怕是刘启开仓放粮之后,粮食一领,他们又都迅速的躲进了家里,不会轻易出门趟这城池易主的浑水。尤其是那些青壮劳力,生怕自己街上走上两步就被拉去当了役夫,或者充了军。
渐渐的,有百姓从家里走了出来,带着一些茫然和好奇汇聚在了一起。
“那些军吏喊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吗?说是为民伸张,斩首豪强呢。”
“啥玩意是豪强啊?”
“豪强嘛,就是那些庄子大,养的狗又多人咧。”
“奥……那我们鄂县好像挺多的,府君杀得完吗?”
“做做样子啦,这不都是老把戏了嘛。找一两个看不顺眼的,大张旗鼓的咔嚓一刀砍了,故意做给我们看的而已。我之前流亡北边的时候,经常遇到这样的事,习惯就好了啊诸位。”
“那做做样子也行的嘛,我们鄂县之前都还没人愿意做这个样子,哄哄我们呢。”
“那你们确实是挺惨的,不过,其实也差不多。样子那东西嘛,做了跟没做其实没区别的。”
“那为什么还要做呢?”
“有些傻子会信啊,你个傻子!”
“孽障,你骂我傻子?”
“你信了吗?我之前信,现在不信,小贼找打!”
……
心中怀揣着无数疑惑的百姓缓缓汇聚了起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像是成群的蜜蜂扎堆在一起。
在北门的前面,一座行刑台已经立了起来。
刘启一身戎装,手握镔铁长刀静静的站在那里。
他身上穿着的是曹操赏给他的那间甲胄,只是他悄悄命人把颜色给改了。
那金色实在是太搔了,他有点穿不出去。
但这甲胄的质地做工又非常好,刘启实在不想将这样一件好甲束之高阁,便命人改成了黑色。
换成了黑色之后,他一下子就觉得顺眼多了,看起来也沉稳。
在刘启的身后是列阵森严的中军,孔邡持刀在左,齐毦捉枪在右。
猛虎十三耷拉着自带威严的眼皮趴在刘启的脚边,口中咬着一根大棒骨,还在品上面的余味。
那根骨头它已经啃了好几天,打仗的时候都没舍得扔,总是会偷偷找个地方藏起来,完事再叼回来。好好一只猛虎,整的跟狗似的。
刘启淡定的看着下方的百姓,直到他们摩肩接踵的挤满了整个街道,这才走上前来,抬了抬右手,顿时鼓楼上刚刚停下来不久的鼓声,再度沉闷的响了起来。
咚!咚!咚!
随着鼓声响彻,一个个披头散发的人被押上了行刑台。
而在街道的两侧也涌出了无数的士卒,他们手拿浆糊,将一张张的檄文沿街贴了下去。
这突然的变故瞬间引起了百姓的注意。
“什么呀?有识字的人帮我们读一读啊!”
“这是罪状!居然是费家庄那个恶贼?”
“这是三老毛广啊?他居然也被抓了?!”
……
百姓之中爆发出了一阵阵的惊呼声,在那一张张的檄文上,他们看到了很多非常熟悉的名字。
刘启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诸位乡党,有识字的可以为大家解读一下。”
说完这句话,他又等了一会儿,给了大家一个适应这个消息的时间,这才再度朗声喊道:“常言久病床前无孝子,久贫家中无贤妻。现在我们的国家也病了,但孝子却是有的,我刘元启勉强算一个,你们我想应该都是。”
“现在你们所看到的这一张张檄文,就是我们这个国家所患的一道重疾。我刘启虽人微言轻,但也愿为朝廷除此病患,还江夏一个青天白日。若诸位对我现在要除的病,要杀的人有异议,可以在此地提出来。”
“砍了他们!”人群中忽然一个声音大声的喊了出来。
“为国除病,砍了他们!”
人群轰然炸裂,声音瞬间就变成了整齐划一。
就好像大家都不需要考虑的,只是看到那些名字,就知道这些人该杀。
这些夹在中下层之间的豪强门阀,上层清楚他们的价值,下层清楚他们的品行。
上层需要考虑拉拢和打压,但对于下层黔首百姓而言,只有好人和坏人这两个质朴的区别。
但在荆、扬两州,好的门阀豪强没几个,坏的反倒是个顶个的。
这是风气,是已经刮出了绝对名声的。
连很多的士人提及荆、扬两州的豪强都得鄙夷两句,骂他们一句国之蛀虫。
刘启往人群中扫了一眼,不禁有些愕然。
他安排的演员竟然没有用上,百姓的声讨声远比他想象的要激烈无数倍。
“行刑!”
刘启沉声喝道。
气氛都已经烘托到如此强烈的地步了,那就给他们一刀吧。
数道寒光闪过,人头滚滚落入了人群之中,很快就变成了一个个的皮球,被百姓疯抢泄愤。
刘启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下令给费鸿等人插上了事先准备好的草标。
那个标牌上面没有过多的东西,就一个他们的名字。
这些人将在接下来扮演继续扮演他们的身份,供城内百姓瞻仰。
这件事情要么不做,既然做了,刘启一贯的原则就是做到极致。
他不在乎自己在天下传扬出一个穷凶极恶的名声。
起码,他现在还算是有兜住这个名声的一丝本钱,有这就足够了。
百姓还在闹哄哄的争抢着,他们对于这些豪强的恨意,远超刘启的想象。
尤其是毛广,那位县三老。
他的名字是刘启在刚刚这片刻间听见最多的。
掌教化之人,却成了一县之地最穷凶极恶的一个人,说来着实有些可笑。
“府君,都准备好了!”
马谡走上了行刑台,低声对刘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