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南宫大阏氏
匈奴北地新王庭,乌维单于正在王帐当中的虎皮椅上端坐,他年轻英俊的面容上布满愁容。
他没有他父亲伊稚斜单于的杀伐果断,他身体并不十分强壮,刚做了单于,他还不太适应这个新身份。
有属下来报,霍去病在西域出现,大汉可能派兵到西域了。
事先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霍去病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西域。
上次的消息还是霍去病死了,他们的将士们都很高兴,大汉双璧,一个常年染病在床,一个被皇帝发配朔方后又死了,安葬在了皇帝自己陵寝的旁边。
汉人对待生死很重视,没人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没想到的是,这大汉皇帝竟然不避讳生死,为了瞒天过海,竟让霍去病诈死,从而派他悄悄去了西域,也不知道他带了多少人马。
不过,整件事总觉得怪怪的,大汉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欺骗匈奴的,即便是在西域这块远离大汉本土的地方,匈奴也对他们构不成很大的威胁了。
由此可见,大汉皇帝对西域是势在必得的,为了得到西域,为了得到西域大宛国的汗血宝马,他毫不忌讳,不惜让让军队的最高统帅玩诈死之计。
据属下来报,霍去病去且末国,帮他们杀了奉命去抢粮食的一队上百人的匈奴骑兵,并带兵驻扎在且末国都城,不时的带人在城中出现,霍字大旗在城头迎风招展,摄人心魄。
派人去刺探多次,都没办法查出虚实,大多数匈奴人都相信霍去病就在城中。
因为那次和霍去病正面冲突的小队,侥幸跑回来一人,那个人也算身经百战、骁勇善战,但被吓破了胆,回来就一直反复描述那个修罗场,日日夜不能寐,嘴里一直念叨“霍去病,霍去病来了,一刀一个,一刀一个……杀,别杀我,啊啊啊——”
没过多久,那人就生生熬死了。
悲观情绪在匈奴人中蔓延,他们的杀神,复活了。
乌维单于看着下面坐着的众多匈奴大将,谦虚的询问他们的应对之策。
这些匈奴大将都是跟随伊稚斜单于出生入死,跟汉人血战多次的人,他作为年轻的新单于,很尊重他们,愿意听取他们的意见。
众人默不作声,大家也都很沮丧,好不容易听说霍去病死了,想松一口气,现在不知道怎么又冒出来了,还到了近前,到底怎么应对,只有昆仑神知道。
门帘挑动,进来一女子,众人回头一看,是南宫大阏氏。
南宫大阏氏是大汉派来和亲的公主,一开始嫁给上上界单于,老单于死后,遵循匈奴风俗,又嫁给伊稚斜单于。
原本杀妻弑父、骨子里冷血霸气暴虐的伊稚斜单于,到了南宫大阏氏面前,说话声音都能变小,像个大汉男子一样彬彬有礼。
伊稚斜单于很爱她,尊重她。
南宫大阏氏来匈奴几十年,一举一动无不端庄高雅,一言一行无不透露出大国贵女的素养,所以也深受匈奴人的爱戴。
现在伊稚斜单于死了,新的单于小时候被南宫大阏氏照顾过,所以很敬重她,视他如亲母。
乌维单于看南宫大阏氏进来,赶紧站起来行礼,众将官也跟着站起来行礼。
南宫大阏氏笑笑,示意大家坐下说话。
她走到乌维单于座前,深施一礼。
吓得刚坐下的乌维单于赶紧又站起来,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南宫大阏氏道:
“我知道你们在商量对付汉朝的大事,本来我一妇人,身份又尴尬,不该干涉。但一面是我的母国,一面是的夫国,我不得不出来说句话。”
众人面上阴晴不定,不明白一直不问世事的南宫大阏氏为什么突然出来要对战事说话。
“我知道你们对我汉人的身份一直心存芥蒂,所以我不敢对朝中大事指手画脚,更不敢对战事说一句话。我的儿子狐鹿姑,我也不想让他做单于,推举了乌维做单于,就是想避嫌。”说完她看了一眼乌维单于。
乌维单于低下头,南宫大阏氏说得对,她和伊稚斜单于的儿子狐鹿姑是新单于的最佳人选,但南宫大阏氏不同意,从而乌维作为伊稚斜单于的另外的儿子,才有机会做了这匈奴的新单于,对此他很感激。
“但今天,我想说一句话,汉匈之间,我匈人本来在河套地区放牧生活,虽然生活艰苦,但也好在繁衍生息,生活倒也平静自在,可是前大单于非要不停劫掠袭扰汉北地百姓,杀死他们的官员,掠走他们的百姓和财物,然后屠城。
大汉子民,死在匈人铁骑下的人,数以十万计。
大汉没有能力的时候也罢了,派我们这些女子,带着丰厚的财物来和亲,当大汉积累几代帝王的努力,有能力一战的时候,他们怎么能不复仇?
我匈人被大汉打的失去河套地区,远遁漠北,百姓将士死伤无数,牲畜财产大幅减少,生活更加艰难,可以说,是罪有应得,是对原来对大汉犯下的大罪的报应。”
南宫大阏氏越说越激动,汉匈打仗,最难受的是她,她作为汉族皇族贵女,一边是自己的骨肉至亲,一边是自己的丈夫儿子,哪边胜了她都高兴;哪边败了她都难过,就像她说过的:“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听她这么偏袒汉人的说法,众将官都变了脸色。
乌维单于看形势不妙,赶紧出来打圆场。
“南宫大阏氏的话虽然道理是对的,但对我们匈奴来说,感情上无法接受。人总是要有立场的,立场会影响人的判断。南宫大阏氏也就是说说,发泄一下情绪,她对我匈奴还是很爱护的。毕竟,她的丈夫是单于,她的儿子是匈人王子。”
南宫大阏氏并不是只顾发泄情绪的人,只是有时候憋得太久,一提起来就难免激动。她放松情绪,呼出一口气,继续道:
“你说得对,乌维单于,你是个好单于,你的父王伊稚斜单于勇猛神武,雄心勃勃,但是他失败了,他的对手太强大。
现在汉匈之间,他强我弱,我匈人不要再以卵击石,不要再挑起战火,两国的百姓太苦了,给他们以休养生息的时间吧。
我知道我一个女子,人微言轻,你们不会听我的,我只是说出来,尽我一个大汉公主和匈奴阏氏的本分,至于听不听我的,你们看着办吧,我走了。”
说完,南宫大阏氏似乎力竭,被侍女扶着,走出大帐。
看着她的背影,大家心里五味杂陈。
四十多岁的南宫大阏氏依然美貌端庄,身姿笔挺。
漠北的风沙,岁月的流逝,未能减去她的风姿半分,这是个很厉害的女人,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