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
城西,城守署后院,北院墙之外。
唐世勋脚步轻盈地翻上院墙。
墙内不远处,一座两层的小阁楼亮着灯火,阁楼四周皆植满了绿树。
阁楼坐北朝南,门外站着四个贼兵。
亥时的打更声后,另有四个贼兵从远处走来。
果然是换防!唐世勋不再犹豫,趁着守在阁楼门口的贼兵换防之间隙,悄然潜至阁楼的东侧。
这一面有四扇木窗,然而他推了推,四扇窗皆紧紧闭合。
唐世勋透过窗缝隙看进去,原来是个佛堂。
他剑眉微皱,难不成要破窗而入?
这时,他听到阁楼大门处的八个贼兵已是在低声说话,换防要结束了。
唐世勋猫着腰潜去阁楼背后,这一面也是四扇紧闭的木窗,且还用许多厚重的木方封死。
无奈,他继续潜去阁楼西面,四扇木窗同样紧闭。
这娘们莫不是忽悠我?唐世勋忍不住在心中暗骂。
‘吱嘎!’
正在这时,西侧的一扇木窗打开,方媛儿正在窗旁张望。
唐世勋此时正蹲在二十余步外的一棵树背后,他立刻冲出去,想要飞跃进木窗内。
方媛儿亦是看到,然而她下一刻却又见那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藏匿于黑暗之中。
“喂!”
方媛儿疑惑地轻唤了一声。
她没发觉一个贼兵已是走到了窗旁。
这贼兵看着方媛儿那宜喜宜嗔的俏模样,不由自主地悄悄咽了口唾沫,笑问:“夫人,您可是在叫小的?”
方媛儿吓了一跳,她冷冷地睨了这贼兵一眼,寒声道:“滚开!”
“是是是!”
贼兵连忙点头哈腰地应下,他只是换防后随意四处走走而已。
眼见方夫人不待见他,他也不以为意。
突的他有些尿急,径自向二十余步外的几棵大树走去。
“喂!那厮!”
方媛儿俏脸色变,连忙叫住那贼兵,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
贼兵眼睛一亮,一脸荣幸地小跑到窗前谄笑道:“夫人,您有何吩咐?”
方媛儿蹙眉看着这贼兵的酒糟鼻,还有他那色眯眯的眼神,冷声问:“你叫何名字?”
贼兵连忙答道:“回夫人的话,小的陈家宝。”
方媛儿淡然道:“陈家宝?可是陈家之人?成家了否?”
陈家宝点头哈腰道:“小的倒算是陈老爷的远亲,但家中贫寒,还未成家。”
“哦。”
方夫人不置可否地微微颔首,随即吩咐道:“你且去找我那丫鬟,让她给我带件厚衣裳来,我今晚要为庞主将诵经祈福。”
陈家宝连忙又奉承了好些话,方才屁颠屁颠地告辞离去。
唐世勋借着木窗透出的灯火,已是大概看清了那陈家宝的侧脸。
此人长的怎如此像那人?他心中有些疑惑,但未见其全貌,自是没法确定。
眼见陈家宝离开了阁楼西面,唐世勋不再迟疑,赶紧飞奔过去,跃入木窗之内。
为防自己的身影被纸窗外的贼兵察觉,他拉着方媛儿走到佛堂最内侧的木楼梯之后,这儿有个狭窄的角落。
方媛儿背靠着墙壁,神色冷漠地质问道:“你是何人?”
只看唐世勋露在外边的眼部区域,她已是察觉不对劲,下午那人脸上有好多麻斑,但此人的眼眶周围没有任何麻斑。
“下午那时,可不是在下的真容。”
唐世勋缓缓摘下面巾,嘴角挂着一丝坏笑:“不知,在下可还算入眼?”
“啊!”
好一个俏郎君!方夫人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眸,奇道:“你……呀!你个混蛋好生无礼!当真以为奴家好欺负?”
只见唐世勋突然伸出右手轻抚她的俏脸,吓得她险些惊叫。
感受到这厮的温柔举动,而他又易容得面如冠玉,且这等私会又很是刺激,方媛儿的心头没来由地阵阵狂颤。
唐世勋仔细地打量着方媛儿,故作挑衅地坏笑道:“难怪如此多人想要偷香窃玉!”
“你!”
方媛儿紧紧地贴着墙壁,胸脯不自禁地急促起伏着。
她既羞且恼地跺脚道:“无耻小人!信不信奴家叫他们进来打杀了你……唔!”
唐世勋突然将嘴唇凑近,唇与唇只有咫尺之距,灼热的鼻息相互交织着。
方媛儿何曾有过这等难以言喻的经历?
这混蛋到底亲是不亲?她直感到心跳止不住地加速,俏脸滚烫至极。
唐世勋的嘴角微微上扬,他并未真个亲吻她,脑袋略微回撤保持着暧昧的距离。
这个坏蛋!方媛儿气恼地瞪了他一眼,适才那一瞬间,她险些便想主动出击了。
唐世勋轻轻地刮了刮她精巧的鼻尖儿,淡然笑道:“好了,说正事吧。”
方媛儿连忙深呼吸,撇开各种复杂的异样心绪,低声道:“在说之前,奴家要先问你一个问题。”
听到唐世勋轻嗯了一声,方媛儿也不抬头看他,问道:“你说你是全州守御千户所黄千户的人,凭证何在?”
“凭证?”
唐世勋依旧缓缓摩挲着她的俏脸,淡然道:“信不信由你!”
方媛儿一阵气恼,就如今日下午时唐世勋问她,如何证明她的父祖辈是锦衣卫的暗桩密探?
当时她不也如此回答?
唐世勋剑眉微抬:“还有何问题?”
方媛儿感受着这混蛋的怪手之温柔,心头不时划过一抹难以言喻的颤抖。
她既羞且恼,偏偏又很是享受。
毕竟,庞大海那等粗鄙武夫,可从未如此温柔待她,她嘟着嘴儿道:“没了!实话告诉你吧,奴家傍晚回到城守署的后院,在书房里可是发现了好多密信!”
唐世勋心头一喜,庞大海的密信居然放在书房内?
他面上自然不动声色,右手拇指看似不经意地轻轻划过方媛儿的柔唇,打趣道:“据说你们方家以前的家境可不好,你和你的兄长都未读过书,如何会识字?再者说,庞大海也不识字,那些密信放在书房作甚?”
“你这登徒子好生无礼!”
方媛儿被撩拨得心弦一颤,紧靠着墙壁一阵深呼吸,低声道:“奴家的娘亲通文墨,家兄与奴家打小便被娘亲教导。”
提到娘亲,方媛儿的眸子里不禁划过一抹忧色。
她接着解释,庞大海虽也不识字,但有个对他很是忠心的管家叫常叔。
这常叔年过五旬,据庞大海说,常叔乃是个老童生,而他曾救过这常叔的性命。
那些个密信,应当是这常叔念给庞大海听的。
“原来如此。”
唐世勋微微颔首,眼见方媛儿的情绪有些低落,或许她娘亲的病情该是颇重。
他并未急切地追问庞大海的密信内容,而是凑到方媛儿耳畔好生安慰了一番。
既然是做戏,自然也得做全套不是?
方媛儿的心头既感动又酸楚。
感动的是这混蛋着实很懂她,就仿佛是她的多年知己一般。
酸楚的是她娘亲已病入膏肓,家里人都清楚娘亲时日无多。
当然,方媛儿如何不知唐世勋对她如此体贴的目的?
她幽幽一叹,便欲将庞大海的密信内容告诉唐世勋。
而这时,阁楼大门外的四个贼兵突然齐声道:“见过将军!”
唐世勋和方媛儿皆是一惊,庞大海怎的来了?
‘咚咚咚!’
阁楼的大门传来敲门声。
同时,庞大海还中气十足地唤着方媛儿的名字。